来说,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张凡认了陈琛做母亲,这对于张凡,对于陈琛,对于张部长、张文征,都是件好事。
对于张家埠的父母来说,却是件灭顶之灾的大事情。
他们二老无疑会感到极度沮丧,极度失望,甚至是绝望!养了二十年的儿子,付出了一生辛苦培养的儿子,如今“租赁期”己到,被物主收回去了。
没错,物主会给他们回报,张凡也会给他们回报,但物质和金钱上的回报,能弥补精神上的损失么?
曾几何时,他们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收养张凡,用全部力量来抚养张凡,并不是为了将来得到物质和金钱上的回报啊。
他们要的是那份母子父子的爱!
张凡静静地望着她。
可以看得出,她年轻时绝对是位容貌出众的美人,气质极好,天生有一种高贵。虽然岁月渐渐侵蚀了她的美丽,但残留下来的那种不可剥夺的高贵,却仍然在脸上、在眼里。
也许,她本不该受到命运这样的折磨,一折磨就是半生!
她并没有犯什么错误。
她年轻时,以为人生很简单,不过就是找个爱她的男人,恋爱,结婚。
于是,她自以为找到了,帅气、家庭条件好的张文征。
她只是没有料到张文征的家庭不能容纳她。
更没有料到张文征在她和他的家庭之间,选择了后者。
这些都不是她本人的错误。
她却为一桩没有做错的事而背负半生的痛苦。
她,也是受害者。
是这件事里最大的受害者。
张凡在襁褓之中就更换了父母,他没有什么伤害。
张文征另娶新欢,发财得子,在社会上玩得风生水起,除了暗夜里偶尔会有些愧疚之外,张文征也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更何况如果有伤害,也是他咎由自取。
而陈琛,因此可以说是这个事件的“唯一受伤害者”了。
从这一点看,她很可怜,很值得同情。
除了埋在张凡内心深处那一个无法抹去的问号之外,他对她也无从怨恨了。
那个问号是个有关人性的基本问题:一个母亲,何以能把亲生孩子扔掉?
那样一个冬天啊,那样幼小的生命,被裹在一张小棉被里,放在地上。当她弯腰把他放下,松手站起来离开的那一刻,不知她想的是什么?
这些问题,时常在张凡内心汹涌着、纠结着,如海潮一般,一浪一浪地拍击着灵魂的沙滩。
他像所有长大的弃儿那样,内心里都有一个冲动,要问问亲生父母:为什么?
不过,张凡毕竟是张凡,他内心未泯的善良,使他不可能去伤害她,不可能跟她探讨这个问题,永远也不可能。
如果他对她提出这个问题,无论他口气多么缓和,对于她来说,都是不可承受的抨击!
他不想在她的遍布伤口的身上再剜上一刀两刀了。
既然时间会用它那无形的手来抹平这一些,又何必让时光倒流去重演那些悲怆呢?
因此,对于张凡来说,有可能揭起伤疤的话语他一句也不要说,那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你说呢?”张凡轻轻反问,尽量把眼光放温柔。
她盯着张凡的眼睛。
他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些紧张,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
对视十几秒,她动摇了,把目光移开,落到了他的衣领上,随手给他正了正衣领。
那衣领本来没有偏、没有歪,她只不过是象征地用这个动作来表达心里的某些东西。
“这是你的事,我没权利说。”她小声地道。
虽然说得如此“大方”,没有却恳求他。
但她的手却暴露了自己内心的渴望,她的手指在微微地颤抖。
张凡感到了从衣领上传来的不安和愧疚。
“你没权利?”
“是的,你自己选择吧。”
“我选择?”张凡抬起手,轻轻地抚在了她的手上,“你是我的生身母亲,这一点,我没有选择。”
她眼睛一亮,好像暗夜里怒海孤舟之际,突然看见前方出现一盏指明灯塔,希望出现了,彼岸和港湾,就在眼前。
她瞳子里透出欣喜的光芒,“你……小凡,你认我这个妈了?”
“我说了,我没有选择,因为我选择与不选择,你都是我的妈妈。难道不是吗?”
“是的是的,”她连连深深点头,这一点头,原本噙在眼眶里的泪水,被甩落下来,“小凡,妈谢谢你!”
“妈!是你让我有了生命,应该说谢谢的是我!”
张凡轻轻挽住她。
母子俩的头靠在了一起。
她显然非常激动,张凡甚至可以听得见她心脏里嗵嗵狂跳声,“小凡,有你这一声‘妈’,妈这辈子没有什么遗憾了……小凡……”
“妈!”张凡没想到,自己也跟着如此激动起来。也许,是母子共同的基因,易于产生共鸣共振吧,他渐渐被她的情绪所融化,眼睛潮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