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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我还卿以酒(1)(1 / 2)


() 乌城。

楚小棠早候在城门口,一见那小祖宗走过来时,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小仙长,你去哪啦?我找你找得好苦!”她瞥见小孩的脸色有些苍白,忙问:“你的身子不舒服吗?可要去趟医馆?”

佩玉摇头,牵着老子走入客栈,嘱咐小二将黄牛好生伺候,又抬脚往二楼客房行去。

楚小棠道:“小仙长,这牛……”见小孩冷冷一眼望过来,她立马改口:“牛肉面是这家店特色,我让他们给你上一份好不好?”

佩玉默了片刻,“不用,多谢。”

走至客房,佩玉道:“不要进来。”

楚小棠忙不迭点头,“好,那晚上……”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两扇门就紧紧合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楚小棠眉头轻轻皱起,站在紧闭的门口许久。她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可怜。

女孩把自己缩在乌黑的房里,没有谁能走入其中,也不愿将心怀敞开让人知晓。

楚小棠站了会,轻轻敲敲门:“小仙长,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垫下肚子再休息?”

门内无人应答。

佩玉躺在床上,头脑渐渐昏沉。那块镜片吸食了她太多的血液。

也许章儒是被这东西吸干了血才死去。

她将手伸进胸口,本想再拿出镜片研究下,不曾想却触到一个暖暖的东西。

红鲤每一片鳞片都泛着金光,眼珠用黑曜石缀上,栩栩如生。

佩玉摩挲着红鲤佩,看了许久,又将它重新放回胸口。

她实在是累极,懒得再看镜片,闭上眼便沉沉睡了。

再一醒来时,房中晦暗无比。天上乌云堆垒,狂风骤雨,木窗被风吹得咣当咣当响。

佩玉站在窗前,冰凉的雨滴冷冷打在她的面上,本就苍白的脸越发失了血色,乌黑的碎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侧。

哒哒马蹄声穿透滂沱雨声。

霁月身负长弓,纵马飞驰而来,在客栈前一手撑于马背,纵身跳下,而骏马跑了几步之后化作星点消失不见。

她未撑伞,漫天夜雨不近其身。

忽而之间,霁月似乎感受到人的目光,抬头望佩玉这边望过来。

少女一袭红衣,身后长弓白若飞雪。神情散朗,颇有林下之风。

佩玉左手抬起,做出敬酒之姿,几点冷雨洒在她的手上。

她笑笑,将手倾倒,雨水便顺着手流入唇中。

霁月看她这般佯狂举动,未曾嗤笑,只是五指微合,好似空握酒杯,仰头饮下一杯夜雨。

雨水滂沱,电闪雷鸣。

二人目光交错,似是心有灵犀,不约而同相对一笑。

霁月朝她轻一点头,而后快步走入客栈中。

佩玉轻叩窗沿,神情隐在昏暗的黑夜里。她想起孤山被灭时,也是这么一个惊雷震震的夜晚,她夜奔三千里,跪在圣人庄门口,一次次地磕头,祈求他们能用有为剑救孤山满门性命。

她满面是泪,声嘶力竭,头破血流,血泪流下马上被大雨冲刷。

圣人庄的门一直是紧闭着的,门口巨石屹立,左刻“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右刻“虽千万人吾往矣”,鲜红的大字就像个笑话,嘲讽着地上之人的天真。

佩玉一生只求过这么一次人。

她像条狗一样伏在地上,苦苦哀求、乞怜摇尾,放弃所有的尊严。

她甚至在想,只要圣人庄肯出手这一次,让她做什么都好,什么都好,她愿意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牛棚,愿意再过上与狗争食的日子,愿意从此颠沛流离,受尽所有灾苦。

只要孤山能无事,只要师尊能无事。

可那些高高在上的圣人怎会怜悯地上一只蝼蚁?

她绝望的哭泣声湮没在漫天雨声中,连同她的希望、天真、对这世界仅有的憧憬,一起埋葬。

霁月默默走出,为她撑起一把伞。

翌日骤雨方停,乌云消散,佩玉面色惨白,双目无神,摇摇欲坠地站起,撑着艳刀往孤山方向走去。

霁月拉住她,喊:“佩玉……”

她的声音堵在喉咙里,毫无生气的少女甩开她的手,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

“滚。”

……

佩玉不曾恨过霁月与圣人庄。

有为剑是东海镇门之宝,天赐神器。她没有资格要求人家以神器破碎的代价,与天相抗衡。

她当年会埋怨——

你们不是说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吗?

你们不是说虽千万人吾往矣吗?

你们不是自诩至善至贤的圣人吗?

为什么要束手旁观、见死不救呢?

可后来,她也慢慢想通,以言辞强迫别人伸出援手,其实是一件很没道理的事。

也许很久之前她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她只是太绝望了。绝望到明知一定会输,也固执地拿所有来赌。

佩玉想,她还欠霁月一个道歉。

当她从万魔窟爬出时,圣人庄和墨门都已覆灭,霁月身死,当年那些天纵奇才俱成白骨。

天下道门,尽归天道宗。

那声道歉,终再无机会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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