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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围村(4)(1 / 2)


() 佩玉:“……”。

她垂首看了眼倒下的尸傀。尸傀五官溃烂,枯草一样的头披在身后,十分可怕。

她却认得这具腐烂尸体。

这尸体生时名叫花娘,能绣一手好花。她是岁弄从外地掳来的老婆,来此地好些年了。

花娘总是笑眯眯的,人有些富态,以前会偷偷给佩玉和她娘带吃食过去,有时是一碗清粥,有时是几个糠馒头。对于天天跟野狗争食的小佩玉而言,这个笑眯眯的胖大娘简直就像下凡的仙女一样好。

但是花娘一个多月前死了。岁弄喝醉酒后,惯常抡起棍子打她,她的尖叫声响彻四方八里,闹得整个村子都听见。她儿子慢腾腾地走过门口,对那群竖起耳朵听热闹的好事者摆摆手,“没事没事,死不了,她命贱得很。”

那天的施暴格外长,从晌午到日暮。

花娘的哭泣与哀嚎越来越低,最后只变成有气无力的呻.吟。佩玉冲进院子想阻拦,被花娘的儿子一脚踢出去。再没人敢上前,只除了花娘喂过几次剩饭的老黄狗。老狗紧紧咬住岁弄的腿,可它年纪实在大得很,牙齿全都掉光,被岁弄一棍子砸在头上,死了。

花娘也死了。

没有做丧事。那天,岁弄家煮了一锅狗肉。

喷香喷香。

往常有人煮肉的日子,佩玉总会蹲在那户人家门口,等几根吃剩的骨头。但那些人就算是把骨头喂猪喂狗,也不肯留给她。所以大多数时候,她只是去闻闻味。

闻到香香的味,嘴跟着咀嚼两下,就好像吃到了肉般。

但那天佩玉没有去。

她跑到后山乱葬岗,想给花娘掘座坟。她没有榔头,只能徒手去挖,直挖到满手鲜血淋漓,才弄出一个小小的坑。可她力气太小,花娘也死沉死沉的,使了吃奶的劲也不能把尸体推进坑里。

天已经暗下来,乱葬岗鬼火如萤,荒坟一座连一座,不知是什么品种的虫子开始呜呜的叫,有点像许多人在哭。

花娘躺在地上,额头上碗大一个伤口,满脸都是鲜血,看上去很是骇人。

七八岁的孩子,做完这么多事已经累极,哪里顾得上害怕,倚着花娘的大腿就沉沉睡了。

次日她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睡在牛棚里。受伤的手上缠着两块布,粗布四角绣有小花,那是花娘生前最爱的花样。

夜里下了一场雨,乱葬岗里泥土湿漉,花娘双手合十躺在泥坑里,面上血痕被雨水洗净,眉目安详,唇角上扬,似乎含笑。

小孩子呆呆站在坑前,不明白花娘怎么就自己睡进去了。她立了半晌,直到肚子咕咕叫好几声,才弯腰捧起泥土往花娘身上盖,顺便把那两块布,或者说是手帕,放在花娘的手里。

花娘已经死了,脚下这具尸傀,只是被血雾怨气激起的尸体罢了,没有意识,只会杀戮,再不会眯着眼睛笑,再拿不起针绣花。

人死如灯灭,好似汤泼雪。

只一瞬的功夫,前尘旧事纷纷在佩玉脑海中扬起,她既无悲伤亦无惆怅,如果非要形容,大概是麻木吧。她正想挪开目光,却被人一把捂住眼。

“别看,”怀柏的手掌温软,声音绵绵,“不要怕。”

佩玉愣了下,眼睛眨眨,突然就涌上了泪。

怀柏弯下身,半环住女孩,另一手遮住她的眼,口中轻声安慰:“不要怕,只是死人而已,没什么好怕的。简一,你怎么就不知道用身子挡挡呢,让你师妹看见这样的景象?”

赵简一撇嘴,眉下垂得更厉害,看上去更愁了,“这血雾太诡异,我没察觉到尸傀靠近。都怨我,英子第一次见尸傀都吓得好几宿没睡着觉,小师妹只怕也……唉,早知道这次出门我就把周公仪带来了。”

怀柏也跟着叹气,“算了算了,不怪你不怪你。怨我没有早些发现,怨我,都怨我。”

他们都急着往自己身上揽错,言语之间,比起师徒,更似同辈。

赵简一又叹口气,“这血雾似乎是有意识一般,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怀柏牵着佩玉,赵简一跟在最后,一齐沿着村道走。这回他们不用佩玉带路了,反而一前一后将她仔细护好。

突然,怀柏停下脚步,轻声道:“有人在走来。”

因为血雾感应,佩玉脑中清晰浮现出走来那三人熟悉身形——杨八、宋五脸色苍白,正警觉地东张西望,岁弄却满脸不情不愿走在中间。他们也是运气好,居然能毫发无损的到这儿。

几息后,赵简一也听到脚步声。

那三人却不知有人正静静站在血雾里等自己。眼前乍然撞见三个黑影,他们吓得大呼小叫,屁滚尿流,岁弄更是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赵简一皱眉,苦瓜脸拖得更长,“你们别叫,再叫引来尸傀就麻烦了。”

过了小半天,彦村三人冷静下来,一见面色镇定的佩玉,顿觉尴尬不已。岁弄更是张口就喊:“小杂种,你没死啊?”

看来村长以为自己死了,所以再派人出来,岁弄也跟着走进血雾,意味着他已对外姓人妥协,佩玉并没有在意那个称呼,但另两人已心生不满。

怀柏的眉头轻轻蹙起,握住女孩的手愈紧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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