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里立着好几块水镜,投影着昆吾山上的情境。
风狂雪乱,白衣翻卷。青年的身影映在水镜里,刹那之间,山上山下,所有人都在看他。原本热闹的宴会厅,猛地一静。
雪雾模糊了他的容貌,可依旧能看出那双温柔的眼睛和轻扬的唇角。
——若皎月生光,春水浮冰。
殷玉衡在往山下看,薛辞令也在怔怔凝视着他。
“我拿到了,城主。”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如春雷惊蛰,风起波澜,乱人心曲。念“城主”两个字时,殷玉衡柔和欣喜又微微上扬的尾音,谁能不为之沉沦?
薛辞令喉咙发紧,指尖颤抖。
玉衡真的……真的拿到了碧落引。
玉衡本身并不在意碧落引,然而还是上了山。昆吾山上崎岖的雪径、随时让人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扰人心智的心魔幻觉、以及本身就行动不便的腿脚……殷玉衡这一路走的很艰难,然而所有这些,都没有阻挡他的脚步。
只因为自己说了一句“想要”。
薛辞令是想要碧落引的。他原本有一个计划……可现在他竟有些不想再继续这个计划,甚至想冲上去找到殷玉衡,说我不要碧落引了,你千万平平安安的下山……
薛辞令忽然捂住脸,遮住自己似哭似笑的表情。他觉得自己的心一点点被填满,却又霎时间变为恐慌。
那只是一个人偶而已,只是一个不完美的替代品。哪怕他再喜欢对方带给他的那份温暖,也不该……不该如此左右他的神志,甚至到了影响计划的地步。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想要去碰触水镜中的人影。然而水镜只是投影,被他一碰,便化为了模糊的水波,殷玉衡一瞬间变的很远。
镜中花水中月,又美又虚幻,可望不可及。
薛辞令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哑声道:“鹿隐城主薛辞令,求见妖皇陛下。”
…………
殷玉衡把碧落引放在怀里,打算下山。
“走吧。”他扭头,对身后的少年伸出手,却发觉对方站在雪地中发呆。少年的目光一动不动,死死粘在殷玉衡身上。
殷玉衡蓦然撞进对方的眼神里。
“……还在幻觉中?”殷玉衡犹豫了一下,干脆拉起少年,“罢了,我带你下山。”
少年的手被殷玉衡抓住,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意,忍不住开始颤抖。他半梦半醒,似幻非幻,只能模糊看到前面人的影子。他亦步亦趋跟着殷玉衡走,从难以置信的茫然中稍稍清醒了一丝,眼中泛起浓烈的化不开的感情,以及无尽的偏执、悔恨、惊喜、恐慌。
“师,师兄……”少年语带哭腔,说不清楚话,只会重复这两个字。
殷玉衡无奈叹道:“我不是你师兄。”
少年脸色刹那间变的惨白。他慌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尽力压抑住自己大哭的冲动,惶恐道:“对不起,我,我忘了不能这么叫……殿下,求您别生气,我再也不犯了。”
师兄,殿下?
殷玉衡心中闪过原文剧情的片段,忽然对这个少年的身份有了猜想,可又觉得荒谬。
殷玉衡停下脚步,望向他,试探着轻声念出一个名字:“祝安宁?”
“我,我在。”祝安宁紧张道。
殷玉衡沉默,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怪不得,对方一直叫他师兄。
祝安宁脸色更白,心想自己果然还是惹师兄生气了。他红着眼睛低下头,脑子一片混沌。他双目失神,几乎再次陷入幻觉。
他的姿态太卑微,这一瞬间殷玉衡甚至觉得,对方可以为他的一句话,甘愿赴死。
可……这不应该。
殷玉衡记得剧情中昆吾山这一段,李光寒心爱的小弟子祝安宁,应该跟在李光寒身后,被对方无微不至的照顾保护着,衬托着主角的落魄;而不是跌跌撞撞走在昆吾山的风雪里,哭着喊师兄,小心翼翼,仓皇无措。
祝安宁这副模样,好像有多喜欢他师兄一样。
那种仿佛忘了什么事情的感觉更加强烈。但祝安宁半陷入幻觉,又问不出来太多。殷玉衡抿了抿唇,终于道:“先下山吧。”
殷玉衡松开祝安宁的手,扭头往山下走。祝安宁僵硬地伸着手,半晌,才轻颤着垂下。
他踉踉跄跄跟上殷玉衡的脚步。
离昆吾山顶峰越远,幻觉的影响慢慢淡去。可祝安宁却觉得自己依旧不清醒……有一种如坠梦中的不真实感。他张张嘴,可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前方的人那么像师兄。
祝安宁有种感觉,如果不追上去,他可能会后悔终生。
…………
一路风雪落肩头。
殷玉衡终于踏上了半山腰的悬台。不同于他上山之前的热闹,四周安静的诡异。所有人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看着他,还有他手中的碧落引。
万众瞩目中,殷玉衡低头慢悠悠拂掉身上沾着的雪花,才含笑抬头。他目光从形形色色的人脸上扫过,却没有找到薛辞令。
殷玉衡皱眉驻足,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玉衡?”
殷玉衡回头,看见身后站着一人,白衣玉冠,面容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