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玉衡勉强支撑着回到房中, 手上都是划痕和尘土。他用清水仔细洗干净双手,躺到床上,疲惫地闭上眼睛。
得赶紧离开这里才行。
不仅仅因为薛辞令喜怒无常……更重要的是, 殷玉衡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心底有一个人声音催促他, 赶紧去寻找, 找到那个人,一切就好了……
找谁呢?
昏昏沉沉间,殷玉衡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人背着他, 在雨□□走;有人提着灯,穿过黑暗来到他身前。那个人面容模糊, 殷玉衡看不清他的容貌。
灯笼光偶尔一晃,照亮了那个人的眉眼。殷玉衡努力去看,只见一双分外熟悉的眼睛,与薛辞令有几分相像。
绝不可能是薛辞令。
只用一瞬间,殷玉衡就凭直觉做出这个判断。
他用尽全力伸出手,抱住那个人的脖子,断断续续道:“你是谁?”
“我是……”
不等那人说完,殷玉衡就醒了。他茫然地睁开眼, 夜风从窗外吹进来, 有些凉。
人偶是不该感知到冷热的。
不是风凉,他只是孤独。
殷玉衡干脆起身,推开门,走在小院里。不知不觉间,月上中天。殷玉衡抬头, 只见一轮圆月,皎皎清明。
殷玉衡想起来,今日是十五。
侍女说过, 每月十五是薛辞令中毒发作的日子。
…………
西边的院子里,薛辞令痛苦地伏在桌上,肩膀颤抖,咬牙忍耐着体内翻搅的痛苦。
好疼。
谁来帮帮我……?
周围是或站或坐的人偶,它们面容俊美,栩栩如生,安静非常。人偶不会动,不会说话,没有神志,自然不可能帮他。
薛辞令也没有真心以为会有人来帮他,他只能靠他自己。
许多年,每个月,薛辞令都一个人忍耐着这种痛苦。无法避免,不得解脱。
幼年时他中过一种毒,无法拔除,只能用黄泉花压制。他常去鬼河岸边,伴随着冤魂的哭嚎,一次又一次地把手伸进冰冷的河水。周围空荡荡,只有冷寂的风。
直到那一次,他与殷玉衡擦肩而过。
他看见青年踏入鬼河,捧起黄泉花时满手鲜血。他看见对方脸上温柔而满足的笑,以及珍而重之的表情。
他意识到,对方摘下那朵黄泉花,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人。
薛辞令说不清他那时的心情。从鬼河中摘花有多冷有多痛,薛辞令再明白不过;肯为了别人受这种苦的人,世间又有多少?
至少,薛辞令从没遇到过。
从来没有一个人,愿意倾其所有,为他在鬼河中跋涉。
殷玉衡离去时,对薛辞令回首一笑,宛若春风。薛辞令怔怔立在原地,莫名地,竟有一点嫉妒。
嫉妒那个殷玉衡为之摘花的陌生人。
这种心情莫名其妙又不可理喻,薛辞令却无法克制。
世间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得到温暖,他就是不幸的那一个。他不相信人心,只能把感情寄托于永不背叛的人偶。可他做再多的人偶,也得不到一朵真心为他而摘的黄泉花。
薛辞令趴在桌子上,双拳握紧,指甲扣进肉里。毒素发作时的痛可以摧毁人的神志,直到太阳快要升起之时,疼痛才会渐渐退去。薛辞令做好了准备,如往日一样,挨到天明。
“咚、咚、咚。”
耳边隐约传来敲门声。
“咚、咚。”
薛辞令勉强抬起头,双眼赤红地望向门口。不是幻听,真的有人在敲门。
是谁?薛辞令心中闪过一丝狠戾。这里是城主府的禁地,谁敢在这时候打扰他?
“城主?”门外传来担忧的声音,“你还好吗?”
好熟悉的声音……薛辞令突然反应过来,脸色一变,跌跌撞撞起身冲到门口,猛地拉开门。不等门口的人反应过来,他一把掐住青年的脖子,把他压到一边的墙上,另一只手关上了门,把那些人偶关在了屋里。
青年的后脑勺磕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哼。
薛辞令忍耐着浑身疼痛,收紧手上力道,咬牙道:“谁让你来的?”
他手上用了真力气,越收越紧。青年痛苦地仰起头,发丝散乱一肩。月光下,薛辞令能看清对方颤动的睫毛。对方只是个脆弱而易碎的人偶,随时可能因为他的心情被毀去。
青年颤抖着,费力地握住他的手。
“你的手心……有血,”青年勉强挤出来几个字,“疼不疼?”
薛辞令没有想到对方会说这个,一时愣住,手上力道不自觉放松了一些。
殷玉衡轻轻喘息着,把掐在脖子上的手拉到眼前。他低下头,轻轻拂去薛辞令手心的血迹。
“不要伤害自己……我陪着城主,如果您疼的话,我的手给您握着,好不好?”
薛辞令怔怔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被对方拢在掌心。
天高云淡,月明星稀。
薛辞令意识渐渐被疼痛侵袭。他像是一只丧失神志的野兽,周身魔气□□而疯狂。他看不清事物,只能凭感觉行动。往日每一次毒发,他都会在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