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醉的殷玉衡认真看着沈离原。
他的眸子如同秋水琉璃,望向一个人的时候,有一种引人沉溺的魔力。沈离原拼尽全力压抑自己内心疯狂的念头,甚至不敢发出声音。他一只手被殷玉衡抓住,一只手死死握住轮椅扶手,轮椅都发出咯吱的声响。
殷玉衡眨了眨眼,忽然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松开沈离原的手。
沈离原深吸一口气,维持着谦谦君子的表象。他想要说些什么,殷玉衡的目光却往下移,落在了他的腿上。
沈离原表情一僵。
沈离原双腿无力地搭在轮椅上,华丽的锦衣遮住了那纤细瘦弱的躯体。这双腿是沈离原最深刻的梦魇之一,此刻被心心念念的人仔细注视着,让他忍不住浑身僵硬,内心涌出厌恶和排斥。他哑声道:“别……”
他试图把轮椅转走,可殷玉衡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你的腿……还好吗?”
殷玉衡垂眸,伸出一只手,轻轻碰触了一下沈离原的膝盖。沈离原脸色大变,轻轻颤抖,咬紧牙关忍耐着。
别……别看。
这双腿很畸形对不对……很恶心?
我也觉得。
沈离原发出粗重而痛苦的喘息。他用憎恶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腿,可无论他怎么用力,双腿都提不起一点力气。他嘴角勾起冷冷的弧度,抬眸去观察殷玉衡的表情。
下一刻,沈离原便愣住了。
殷玉衡的脸上没有厌憎和轻蔑,只有淡淡的关切和担忧。
“没关系,别怕,”殷玉衡轻声道,“我已经在想办法了……”
沈离原艰难道:“在……想办法?”
殷玉衡点点头:“我一直在找治腿伤的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殷玉衡声音不大,却带着真诚的鼓励和笃定。
沈离原听过许多关于他这双腿的议论,有人嘲讽,有人害怕,有人看笑话,有人高高在上的怜悯。所有的一切都叫沈离原恶心到发疯。在拔了几个下人的舌头后,整个沈家,再也没有人敢提起他的腿。
殷玉衡是这些年来,第一个主动碰他的腿的人。可奇异的,对方的语气与目光并不让沈离原反感。
沈离原能感觉到,殷玉衡是真诚的在关心自己。
窗外潮湿的晚风吹进来,沈离原忽然觉得自己浑身一松。他靠在轮椅上,缓缓闭上眼,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
是啊,他差点忘了,殿下从不会因为他的腿而轻视他……
…………
沈离原对殷玉衡的执念,始于很早之前。
那时候他年纪还不大,在沈家也没有如今的地位。他的腿也还没有受伤,性格也不像现在这般阴郁。
沈离原是沈家嫡子,但母亲去世很早,自小养在庶母膝下。庶母是个温柔的女人,对沈离原很是爱护。沈离原心中感动,便把庶母当做自己亲生母亲侍奉,把庶母所生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当做亲弟看待。不论什么事,沈离原都抢着替弟弟去做。他带弟弟玩耍,陪弟弟读书,一切好的东西都记得与弟弟分享。
他生活在幸福里,无忧无虑的成长。直到十岁那年,他与弟弟偶然外出,遇到了毒藤。
毒藤是一种奇怪而凶险的植物,金丹期以下的修士都敌不过。在最危险的时候,沈离原一把推开了弟弟,自己却被毒藤缠绕住了脚踝。藤蔓一层一层包裹住他的双腿,刺破他的皮肤,毒素蔓延到血液里。他痛苦地嘶嚎……弟弟似乎被他吓住了,转身跑走。
沈离原眼睁睁看着弟弟离去,再也没有回来。
他终于被人救起的时候,已经闭着眼睛不能动弹。他躺在床上,听见似乎有人在哭,有人在叹息……还有人在小声的议论。
那是庶母和弟弟的声音。
“宝儿,以后再不会有人和你抢下一任家主之位了……”
“宝儿害怕,毒藤好吓人……”
“不怕不怕,宝儿做的很棒。”
他们都以为他已经彻底昏迷过去,然而沈离原身体被毒素麻痹,精神却是清醒的。他不能动,不能说话,只能听着自己信任的母亲和弟弟,小声谈论着他们是如何地憎恶自己,如何把自己引到毒藤的方向……
沈离原闭着眼睛,痛的流泪。
他是沈家嫡子,沈家为了救他请了最好的医生。可再高明的医术,也只能保住他的性命,挽救不回他的双腿。
他的腿废了。
一个双腿残废的所谓嫡子,母亲早已死去,还有什么继承沈家的资格?他跌落到尘埃里,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成了鄙夷轻薄。庶母和弟弟偶尔惺惺作态地关心他,也只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温柔”,私底下却故意给他难堪。他在沈家,过的像一条狗一样。
沈离原第一次明白什么叫恨。
毒藤的毒素毁了他的腿,也把他的心拉下了深渊。他看清了人世的丑恶,心底恨的发疯。可他眼看着害自己的人春风得意,却连报复的办法都没有。
大皇子带着小太子来沈家的那一天,他被弟弟推到溪水里。他双腿不能动,只能拼了命的用手扣住岸边的泥土爬出来。他一身狼狈,红着眼睛抬头,就看到一双漂亮的眼睛。
那是一个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