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重彩裹挟着迷雾, 在天地茫茫白一片的早晨,视线所及,偶尔露出一两处傲立的房檐, 在白雾袅绕中格外神气。
不太清爽的早晨,行人走在迷雾里,茕茕孑立, 更显孤寂。
让人不由想起那句典型的白描手法: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不过此刻, 人也变成了孤单一粒罢了。
这座城市给能能的印象一如它繁华热闹背后,骨子的冷清孤傲, 一般人融不入, 一班人不想被融入。
很明显, 他是后者, 一个至始至终的过客。
不过倒没有什么可伤怀的,本来这样的地方,离他所想所爱都太过谣远了。
这次蔡家那边的人自己出了问题,他在这边的主要工作也完成得差不多了, 收到老简来信,想让他过段时间一起跟他们去西北, 他也正在尽量帮他争取这个机会。
那边发射基地还在建设当中, 工程军队在建设,暂时还用不上他们, 相当于接下来两个月,他将属于无业游民。
心里说不失落是假的, 习惯了高强度不停歇地工作,骤然停下来,以往那些未曾察觉的劳累上涌, 还有无尽的空虚和前路不见边的怅惘。
可是想到家里,心里又会平静很多,他遥望远方,想她们了,好在马上也可以见面了。
这次来的一个月,工资四十六块,票证倒还是比较多的,设备问题解决了,或许是他也不在这“碍眼了”,厂长对他的态度倒是好上了许多。
他趁机跟几个人换了乱七八糟一堆票证,到上海的国营商场去,给媳妇买了百雀羚,他听说上海很多女人都喜欢用这个牌子的东西抹脸。
奶粉票也有,刚好够买一袋奶粉,他也不会怎么选,除了媳妇用的百雀羚,其他的都是看到东西就买了,反正认准买的人多的就对了。
出了商场门才发现,身上的钱真的所剩无几了。
还好车票是提前买好的,剩下的他就全买了大馒头,媳妇给他带出来的东西还剩点,到时候伴着馒头吃,别提有多香了。
“能能哥哥!”走着走着,突然听见后面传来一个嗲腻的喊声,他有些不想理会,奈何有些事情却不是他能决定的。
小姑娘剪了个□□头,弄了个微微弯曲的小卷,这样遇人检查也能说是自然卷的,一般能蒙混过去。
可以穿的衣服颜色单调,便颇有小心机的多弄点装饰品,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黑色小皮鞋,看上去倒是十分青春活泼。
只可惜遇上的不是会欣赏她这朵花的人,能能看到对方的第一眼,想的就是还好自己刚才没买那件白色的连衣裙,不是工作需要全身白穿着就很奇怪。
江箐箐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又叫了一声:“能能哥哥!”
能能摆手:“别这么叫了我,我只有一个妹妹,在我老家。”
江箐箐:……
“能能哥……你先别走,我去告诉我爸,让他把你留下来,他最疼我了,你一定能留下来。”
“这不是你爸的事,我这里的工作已经结束了,迟早是要走的,早晚几天的问题,你别跟着瞎搅和了。”
“那你也不用担心,工作结束了让我爸再给你安排个别的工作就可以了,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结婚,不仅是安排工作,将来我爸厂长的位置,你也能顺理成章地坐。”
能能头疼:“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有妻子有儿女,跟你没有任何可能!”
“你妻子儿女都是乡下人,你是准备回去跟她们在农村过一辈子吗?”
“只要和她们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你……你个没出息的,这么下去,除了农村的一间破房子,你将一无所有,多少人想留在海市,就你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
“那你去找多少人吧!”能能打断她,发现跟她讲道理是讲不通的,还是早点离开吧,这地方果然不适合他。
等江箐箐反应过来,对面人早已大踏步离开,任她怎么追赶也追不上。
……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能家村生产大队,徐漫终于把粮食全部称重记录完了,别看一天看着没多重的活,真干完还是浑身疼。
她今年刚搬过去,没有自留地也没有种菜,加上接下来要计算上交粮和各家应分粮,就留在大队部,晾晒谷子的工作就交个她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活,翻晒谷子用哈谷耙,类似于猪八戒九齿钉耙,不过是木制,钉更短更扁更肥宽。
用它往谷子上一耙,拖出一条路,都耙一遍,就差不多算是翻晒成功了,大概每隔一两个小时,来耙一次。
至于小鸟什么的,大熊几个在外玩,遇见了就撵走了。
偷粮贼更不用担心,这么重要的东西摆地上,外面自然是由治保主任带人守着,就怕谁不小心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