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放在床边的那把椅子。”
他小声提醒着那悄无声息地溜入更衣室的小豹子, 给他服药,检查伤口的男仆才刚刚离开, 下半夜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
黑暗中那团模糊的影子扶住了椅子, 小心翼翼地跨过它,接着,他只看见那影子迈出一步——也许是一脚踩上了地毯的边缘——滑了一下,扑在了床铺的边缘。他一伸手,就能摸到她的头发,只是那不再软绵绵得犹如绵羊新生的层毛, 而是干枯得像是在屋顶遭受了一个世纪风吹雨打的稻草。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他痛苦地想着,手指滑落到那不再光滑的面颊上。我该亲自将她与温斯顿从那坟场中救出,而不是半死不活地在担架上□□。
但他知道伊莎贝拉不会赞同这个想法, 因此只能埋在心中。
她握住了自己的手,顺势像豹子跳上树枝一般地爬上了床铺,从她棉麻睡衣垂下的领口看见的模糊景色让阿尔伯特有点心猿意马,随即又赶紧收住了自己的念头,“我不能做任何剧烈的运动。”这句话既是说给伊莎贝拉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知道。”小豹子轻笑着,在被子里扑腾了一会, 才终于以一个蜷缩的姿势,栖息在他弯曲的身躯所形成的港湾中,她的脑袋倚在自己的手臂上,后脖颈正对着阿尔伯特,那儿由于被晒得黝黑, 每次恢复女装打扮时都不得不涂上厚厚的一层粉,如今即便洗下,阿尔伯特也能嗅到那香腻的味道。他凑上去轻吻了一下,惹得伊莎贝拉一缩脖子,咯咯笑了起来。
“好痒。”
“别用假声跟我说话,”阿尔伯特低声说,另一只手搂住了伊莎贝拉纤细的腰肢。
“但我原本的声音——”
在他耳边响起的声音不再带着虚假的轻柔,活脱脱就如同一个男人,既低沉又嘶哑——也许要更嘶哑一些,在经过了今天激烈的争辩过后。
“我很喜欢。”他打断了她的话,将她搂得更紧了些。能这样抱着她一同入睡,对于经历了在南非发生的一切的阿尔伯特来说,已经是想都不敢想象的奢望。“你今天表现得很好,”他亲吻着她的脖颈,耳垂,还有从荷叶边裸|露出的肩膀,“就像一个真正的政客一样。”
“索尔兹伯里勋爵快要被我们三个给气疯了。”她笑嘻嘻地说道,嘴中呵出的热气喷在他胳膊上,痒痒地挠动着他的心弦。
“他大概想不到你真的能说服大部分的内阁成员,让第一条款,第二条款,还有第三条款都投票通过。”第三条款主要是不追究德兰士瓦共和国士兵罪行的条款,只要他们愿意放下武器投降,那么他们就可以被免去一切战争罪行。引起最多争议的是第二条款,也花费了最多的时间,甚至导致于午餐时间都不得不推迟两个小时。
“今天索尔兹伯里勋爵提到了第二条款里的集中营,”阿尔伯特突然记起会议上的一件事,“他话里的意思像是那是与我有关,应该由我全权负责集中营里犯下的‘罪行’似的,可我只听说过这件事几次,仅仅知道基钦纳上校似乎于此有什么关联。你觉得勋爵阁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伊莎贝拉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她把脸埋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凉凉的鼻子压着自己的肌肤,鬓边的头发像豹子的胡子一般拂动着,“我非常在意集中营这件事,在离开南非大陆以前我还让威廉派人去探查一下。可他只叫我不要担心,他已经将整件事办妥了。”
“如果威廉是这么说的话,”阿尔伯特在黑暗中挑起了眉毛,他相信那老奸巨猾的美国人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乱做承诺,“那我猜,应该就没什么好值得担心的了。”
“他也许不是一个尽职的父亲,”伊莎贝拉若有所思地说道,“然而在关键时刻,威廉仍然是很可靠的。”
随后,沉默袭来,一时之间没有人提起任何新的话题,唯有脂粉味,香皂的气味,轻微的呼吸声,及肌肤间的摩挲,组合起来成了一曲安宁的协奏曲,静寂无声地在房间里演奏着,阿尔伯特闭上了眼睛,平静地享受着,他搂在腹部的手不自觉地渐渐向上,向上,将要攀登一座巍峨的山峰,然而却在山脚下就被人擒住——
“是你说你不能进行任何剧烈的运动的。”伊莎贝拉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娇嗔多于责备。
“这可算不上是任何剧烈的运动。”阿尔伯特回应道,他食髓知味的手指蠢蠢欲动,但只换来了更加用力的镇压。这真不公平,他悻悻地想着,要是上帝真的亲身感受过了夫妻之事的美妙,他就不会教育世人节欲克制了。
“但这会成为剧烈运动的前奏。”她低笑着说着,一点一点地将阿尔伯特的手拽离了诱惑。“你听说了吗,杰弗森菲尔德与路易莎小姐之间的婚约取消了,在那之后不久,杰弗森菲尔德就自杀了。”
突然冒出的路易莎的名字顿时浇灭了阿尔伯特心中所有燃起的□□,他已经很久不曾想起她,甚至就连她的面庞也模糊了起来,但他不难猜测杰弗森菲尔德为何会那么做。“她的确有那样的力量,”阿尔伯特低声说,语气不禁因为提起她而变得冷冰冰的,“让男人觉得自己离开她便会发狂,进而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