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战争爆发之前, 经济最为繁华的时候, 这个斯威士兰的边陲小镇只怕也从来没来过这么多外人。
大部分的记者都是从比勒陀利亚赶来的,搭乘上了一大清早抵达这儿的货运火车, 这小镇那简陋地用几块木板搭建起的站台险些便被一涌而下的人群踩塌。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握有温斯顿与乔治丘吉尔的照片,分散在镇子上四处打听。很快,便问出了这两人下榻的旅馆位置。
等旅馆老板诚惶诚恐地敲响了木门,用不熟练的英文告诉伊莎贝拉与温斯顿,有好几十个人等着在楼下采访他们的时候,看似一副睡眼朦胧,才从美梦中惊醒的二人实际已经起来许久了。住在隔壁的威廉天不亮便叫醒了他们,为的就是确保他们能以最佳面貌出现在记者们的面前。
温斯顿丘吉尔及乔治丘吉尔如今躲在这个镇子上的消息, 是威廉以一种不慎走漏的方式散播出去的。一开始,各大报社对这条小道消息自然是持以怀疑的态度——谁知道那会不会是两个容貌略有些相似的布尔农民呢?
不过,越狱的消息一传出, 威廉就已经立刻将逃出的并非两名英国记者,而是温斯顿丘吉尔与乔治丘吉尔的消息,通过伦道夫丘吉尔夫人, 传达到了英国政府的耳朵里。因此,几个小时以后, 几个影响力颇大, 与政府内部也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报社开始嗅出了不对,意识到这很有可能并非空穴来风的胡乱编造;再过了半天的时间,这条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海内外的报社,几乎所有的编辑都在联系自己派去南非的记者, 请他们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斯威士兰,即便无法采访到温斯顿丘吉尔与乔治丘吉尔,哪怕只有一张照片,也足以成为万众瞩目的爆点新闻。
因此,他们都耐心地挤在这间狭隘的旅馆大厅里,老板为每个人都端上了咖啡及面包,用战时物价飞涨这个借口,狠狠地赚了一笔。就在整栋木屋里都弥漫着劣质咖啡的香气,以及嚼动面包的脆响时,两个脸色极其苍白的年轻人踩着吱呀作响的台阶走下楼来。霎时间,只听见一片杯子的叮当碰撞,随即便是接连的闪光与相机拍摄的噼啪声,另一半的记者则不敢置信地站了起来,此起彼伏的叫嚷登时驱散了房间里那股甜腻的咖啡味道。
“丘吉尔先生,能谈谈您们是怎么逃出来的吗?”“丘吉尔先生,您们是如何从酒店的火灾中逃生的!”“丘吉尔先生!据可靠消息称,你们从未被关押在酒店中,而是被押送去了一间秘密监狱,这是真的吗?”“丘吉尔先生,请问您为何会出现在领事办公室中?”“丘吉尔先生,您知道罗德斯先生,库尔松勋爵,及库尔松夫人都被命令立刻返回英国,接受相关调查吗?您会出现在法庭上吗?”
昨天,当伊莎贝拉与温斯顿大致地向威廉诉说了这段时间一来的经历,威廉也将大半他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在接到电报后的三天内的事件——告诉了他们二人。于是,伊莎贝拉这才知道,伦道夫丘吉尔夫人——兴许是出于自己的儿子被指控了不实罪名,一度还以为对方不幸丧生火海的缘故——向威尔士王子殿下透露的信息远比威廉希望她透露的要多。
她不仅告诉了对方从一开始温斯顿丘吉尔与乔治丘吉尔就从未被关押在那间酒店,而那场刺杀风波——英国不得不以不再干涉德国在远东事务上的决策作为条件,换取德国在丘吉尔家的两个男孩为何会出现在领事办公室的默认——也正是由塞西尔罗德斯引起的。
他与库尔松勋爵联手,策划了那场针对德国大使的报复性袭击,又诱使温斯顿丘吉尔出现在领事办公室中,目的就是为了要挑起英国与德国之间的战争——如此,库尔松勋爵便能以平息这一外交纠纷的功臣出现,而塞西尔罗德斯也能大肆收购因为害怕战争爆发而不得不低价出售的土地与矿场。
事后,他又使用狸猫换太子一计,将温斯顿丘吉尔与乔治丘吉尔以战俘之名送去了有着“坟场”之称的监狱,目的就是要让他们悄无声息地死在那儿,再也无法开口。为了这个目的,他甚至不惜放火烧毁了酒店,好让丘吉尔家的两人能有明面上“不幸死去”的证明。
“我的母亲无疑是极其擅长政治的。”那时,温斯顿听到威廉描述他母亲的所作所为时,忍不住这么评价了一句,“即便她散播的消息是虚假的也无妨,她的目的是要激起王室及政府对塞西尔罗德斯及库尔松勋爵夫妇的不信任,只要她说的消息有一部分被证实是真的,那么人们自然会就相信她剩余的话了。”
“是的。”威廉肯定着,气定神闲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着放在膝上,笑容意味深长。伊莎贝拉猜测他早就预见到了这一点,才会选择伦道夫丘吉尔夫人作为他的渠道——甚至,很有可能他选择性地给对方透露了部分消息,有目的性地引诱对方得出了如上的结论,并将这个表面看起来逻辑完整的故事散播出去。
“这个消息会让女王陛下有多么震惊,恐怕是很容易想象的。”他继续说了下去,面带愉快的笑意,“她第一时间就召见了索尔兹伯里勋爵,据说斥责声之响亮,恐怕连大门口巡逻的卫兵也能听见。那之后,索尔兹伯里勋爵迅速召开了一场内阁紧急会议,不用说也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