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温斯顿, 温斯顿!”
康斯薇露卡在了两堵墙的中央, 呼唤着另一边的温斯顿, 她已经放低了自己的音量, 尽管如此,还是把他吓了一大跳, 从简陋的铁架床上跳下,借着从铁门顶上洒下的那一点煤气灯的光线, 惊疑不定打量着身后的这堵墙。
“康斯薇露?”他问道, 尽管跟他说话的的确是她,“你——我怎么能听见你的声音?你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伊莎贝拉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惊讶。为了防止被关到这儿的犯人相互交流——那显然会违反禁闭室应有的目的——这间监狱特意将两个房间之间的墙砌得又厚又实。被带到这儿的第一天晚上——事实上, 伊莎贝拉已经快记不得究竟是不是晚上了, 这间监狱里根本看不到日夜轮换,着实会把人逼疯——她就已经尝试了种种方式,都没法让温斯顿听到她的声音。整个禁闭室除了铁门顶的缝隙以外,只有靠近天花板那儿有一排十分狭隘的气孔,连接着整个监狱通气的管道。因此, 唯一能听见她声音的, 只有在里面路过的老鼠,蟑螂,还有其他不知名的虫子,却不会有任何活人。
“我找到了一个缝隙。”康斯薇露代替伊莎贝拉回答道,她学起自己的语气简直惟妙惟肖,只有嗓音还不如自己的低沉嘶哑, 但那也没办法了。
“什么缝隙?”温斯顿急切地在墙上摸索着,瞪着双眼,借着那一点从铁门顶上泄入的光芒徒劳地寻找着,又用手敲打着墙壁聆听着声音。从他们来到了监狱以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能得以沟通。
德弗里斯尽管把温斯顿与伊莎贝拉都安排去了厨房,却让他们在两个不互通的区域里工作。温斯顿被发配去了配菜区剥玉米,而伊莎贝拉则在清洁区洗碗——比起要下去矿坑工作,她很感激温斯顿为自己争取而来的优待,历经了一路风霜,她的双手已经粗糙到了再多护肤品也救不回来的地步(当然,也正因为如此,看到了她的双手与脸庞以后,没人会怀疑她是个女人),每天清洗上百个锅碗碟盘也不会让它们更加糟糕。只是这么一来,她就没有任何机会能与温斯顿说话,加上他们在不同的时间离开工作区域,就更碰不到面了。伊莎贝拉还可以通过康斯薇露看看他好不好,可他却无法得知自己的情况。康斯薇露把他这会欣喜若狂的模样都描述给了伊莎贝拉听,后者顿时觉得有些心酸。
“好了,好了,别费心寻找了。这缝隙说不定在你那一边很小,几乎都没法看得到。”康斯薇露柔声安抚着他,伊莎贝拉不怪他表现出的这一副暴躁的模样,在前来的路上,她已经听他说了在领事办公室见到夏绿蒂的事。以他对那个女孩的疼爱程度,伊莎贝拉当然能理解这会对他的心情造成多大的打击。
不过,她没告诉他的是,她知道带走夏绿蒂的男人是谁。
早在安娜能那么快地带回来合身的衣服,甚至还打听到了他们需要的情报的时候,她就猜到她应该得到了帮助——一个神通广大,能力高强的人的帮助。
而温斯顿的描述则进一步肯定了她的猜测,康斯薇露尽管不肯吐露那一晚她究竟与埃尔文说了些什么,却还是告诉了她埃尔文真正的模样——一个俊美的金发男人,就与温斯顿说带走夏绿蒂的人一样。
以康斯薇露的聪慧,在温斯顿说出“金发男人”几个字时,她就该猜出一切了,伊莎贝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反应,却发现她异常地平静。她已经有了某种想法,伊莎贝拉能确定这一点,但她知道康斯薇露不会告诉她,过往的对话已经表明了,这不是一个她愿意谈论的话题。
伊莎贝拉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埃尔文会出现在德国领事办公室,她只能猜测那与他不告而别的原因有关,也许那就是他来到南非的真正目的——杀死德国大使与内阁官员,也许他只是想要追寻一些真相,事情却不知怎么地出了错,以至于她和温斯顿都被卷了进去。不管是哪一种,伊莎贝拉敢肯定他并不是有意的。如果埃尔文真如她猜想的那样,一路都紧跟其后保护着他们,他会与夏绿蒂同行,也该是因为夏绿蒂身上出了什么事,才使得他决定带上了她,这至少说明她暂时还算是安全的。
不管在埃尔文与夏绿蒂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有从这儿逃出去了才能弄清楚,更不要说她身上还携带着那份能扭转如今局势的公约草稿——现在已经被她好好地藏在了禁闭室一块松动的砖头后面,以防止遗失——从她第一脚跨入这黑暗的牢笼,伊莎贝拉就已经开始计划起了逃脱。
然而那个男人,德弗里斯,却是一个十分狡猾的角色。伊莎贝拉说不清他是狱卒还是典狱长,他似乎两者的活都会干,但却又不是这座监狱名义上的管理者,人们提到他时,也只会叫他“钥匙管理员”。这座监狱名义上的管理者是德兰士瓦共和国人民委员会中的一名权高望重的议员,他也拥有着监狱下的矿场。伊莎贝拉怀疑这儿的职称会如此混乱,又有着这些故弄玄虚的名称,是因为在记录上,这并不是一所监狱,而更类似于一间“卡托加(俄罗斯帝国的劳改营)”。
至少,这是她在这间监狱的餐厅里开始工作以后,得到的印象。
德弗里斯的狡猾就在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