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见了她, 悄悄地在白雾外徘徊。
他知道,只要自己一伸手,就能将她拉入自己的心中。可他宁愿就这么隔着一层薄雾跟随着她, 就像飞在山雀上空的雄鹰,躲藏在高高的云层中,让水汽遮掩自己的羽毛, 让清风带走自己的气息。
“为什么要将她拒之门外。”
霎时间, 他又落到了地上, 在空无一物的城市中行走,一个女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安娜沃特, 她轻声问着, 伸手拂开那些漂浮在一栋栋虚无房屋窗户前的白雾, 让康斯薇露的面庞显露出来, 她就坐在那,哀伤又平静。
“你为什么来了?”他问道, “夏绿蒂呢?”
“我打发她离开了, 这不是她该听到的秘密。”
“什么秘密?”
“你应该知道的秘密。”
他与她对视着, 像两个争夺地盘的凶兽。
“我没有什么秘密是该知道的, ”他说, 城市眨眼间成了灰霾上的海市蜃楼, 坠着沉沉的黑色墨汁,在没有繁星与月亮的夜空上书写着无数遍“no one”,“我已经知道了足够多的秘密。”
“但你还不知道这一个。”
“我不想知道这一个。”
“你会的。”她坚持说道, 声音低沉而冷酷,像耶梦加得般紧紧缠绕住了他的整个梦境,“夏绿蒂坚持说你不是病得快死了,而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能让你好起来,但我的确需要你的帮助——”
“为什么?”他问道。展翅飞出了她的桎梏,俯览着被她寸寸搅碎的城市,无数只山雀从破碎的黑暗中腾空而起,飞跃了整个梦境,她们在寻找他,但他隐藏了自己的身影,静静地等待着,墨汁坠落到深处,又有无数高楼街道依次建起,山雀纷纷归去,又成了窗户后哀伤端坐的身影,直到那时他才会再度落下,隐秘地跟随着她在一扇扇玻璃后行走。
“她被抓捕了。”安娜说道,她的尾巴重重一甩,城市再度化为齑粉,窗户后的倩影惊起,纷纷飞到空中,随即被凭空出现的金色笼子扣住,她们翅羽扑腾着,却无法逃出黄金的栅栏,“塞西尔·罗德斯诬陷了她,让她也成为了你在大使馆干下的好事所牵连的罪人,夏绿蒂找不到她在哪,我也找不到她在哪。”
他茫然地抬起头注视着那些笼子。“我也不知道她在哪,”他小声地说道,“我更不知道大使馆发生了什么事。”
是的,那是撕裂他梦境的一道巨大深渊,他不想接近,也不想知道幽暗深处有什么。
可是她的尾巴有力地将他卷了起来,越收越紧,让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他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的翅膀早已折断,锐喙也被磨钝,利爪也已剪去,“你知道,”她蛮横地命令着,“你知道的,你知道在大使馆里发生了什么事,你必须面对这一点——”
她将他丢入了深渊之中,像将无用的武器丢入锻造炉的深处。
从灼热中迸射出的火光,照亮了延绵千里的峭壁,而他无止境地下落着,看着他的一生在嶙峋石岩上重现,他可笑的,毫无意义的一生。他看见年轻的,有着同样一双灰蓝色双眼的穆勒少校将他从马车上抱下,牵着他的手走入了树林之中,沿着那条似乎永远也不会结束的小路走着,如果他那时知道,如果他那时知道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父亲——
学院的门打开了,是一个女人,有着警惕的神色,她把他的手从穆勒少校那接过,“这就是那个马克西米利安吗?”她问道,提及他的方式与被派来暗杀自己的同伴一模一样,就像是在说某个没有生命的物品,那的确是他。
“是的。”穆勒少校轻声说。
于是,他从此便以为那是自己的名字。
画面黯淡了下去,但仍然能依稀看出少年的轮廓,那是他的同伴们,他们悄悄在深夜聚集,轮流说出自己的真名,所有人的名字,无论他们出生以后的人生有多么凄苦破碎,至少那几个字母组成的字眼是由他们的父母亲自挑选的,证明了他们的存在。他永远会记住他们所有人,可他们所有人却不会记住自己,因为他们记住的,不过是帝国的一个秘密项目。
不是他,不,不是他。
“不仅仅只有你是这样。”
他仍在继续坠落,他努力拍打翅膀,他努力昂起头追寻那唯一的月光,但他不断地在失败。安娜的话语突然在他耳边响起,于是画面一转,回到了阿尔伯特亲王号上,他就站在那,距离铁管几步远的地方,在那永恒一刻,他仍然对一切一无所知,他仍然对帝国有着深切的热忱,但他不愿意回到那个时刻,在真相的痛苦中死去,好过在谎言的虚无中活着。“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回这一刻。”他质问着,“你怎么知道这一刻的存在?”
“因为我就在不远处站着,你没有发现我,她也没有发现我。”
她的话听上去像是毒蛇在嘶嘶地吐着信子。
“跟我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她的声音领着甲板上的他向后走去,一步一步地接近着铁管的另一边,但那儿空无一物,没有烟头,没有公爵夫人,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那天的真相,还有之后的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