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我的选择,公爵夫人,”伊莎贝拉似乎看见公爵露出一个苦笑,又或许那只是他声音中那难以掩盖的深深苦涩所带给她的错觉,“我强迫自己变成一个看似十分虔诚,看似以上帝为一切宗旨的教徒,只是为了让我的母亲快乐,只是为了获取她的注意力——你瞧,公爵夫人,我有一个不幸因病去世的妹妹,这种悲剧几乎每天都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上演着,就连伟大高贵如我们的女王陛下也不得不面对孩子早逝的痛苦,但是我的母亲没能经受住这个打击,因此,她将自己的精神都寄托在了信仰上——”
尽管,在此之前,伊莎贝拉已经从温斯顿的口中得知了公爵妹妹的存在,此刻听见他亲口讲述这个故事,才更让她明白这个悲剧对公爵和他的家人的影响究竟有多么深重。公爵在这句话之后停顿了许久,久到伊莎贝拉都以为自己所看见的微光或许只是床帏的金线秀边的反光,而公爵早就已经沉沉睡去,一切对话不过都是她此刻依靠在床边嗅闻着公爵身上散发出的阵阵古龙水味而幻想出来的。就在她开始感到腿脚有些酸麻,想要更换一个姿势时,公爵突然开口了。
“那么,回答你的问题,公爵夫人,我的确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的方式,除了我的母亲以外的方式,去实践自己的信仰。就像你告诉我的那般。因此,我决定那么去做。所以,我想我会原谅爱德华。当然,原谅用在这里并不恰当,因为他实际上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我也想不到其他合适的词语了。”
这两段话之间看似没有任何逻辑关系的连接,而公爵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语气听上去也毫无半分欣喜,语调似乎更适合拿来宣布某个亲戚令人感到悲伤的死讯,而不是宣布自己想要与老管家和解这样一个好消息。然而,如果说1895年的世界上能有一个人完全地理解他此刻所感受到的巨大的矛盾与痛苦的话,能够明白他在沉默与沉默之间略去不提的那些剧烈的心理挣扎的话,那便非伊莎贝拉莫属了。
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的观念与价值观之间的碰撞,那就是她的丈夫在这场悲剧中看到的事物。
而他最终选择了自己这一边,就像自己选择了适应1895年的世界,而让一部分的伊莎贝拉——那个会在宴会上大谈离婚无罪,会无所顾忌地指责他人对殖民地看法,行为举止还停留在未来的伊莎贝拉——死去一般,阿尔伯特·斯宾塞-丘吉尔,她的丈夫,也做出了同样的行为,他选择了接受来自2018年的世界的思想,于是一部分的马尔堡公爵——那个虔诚的,笃信上帝的,困在母亲的记忆与教导中的,认为同性相恋是罪过的马尔堡公爵——也随着这一举动而逝去。
“这是一个十分困难的结论。”
于是,伊莎贝拉柔声说着,她此刻的心情,没有其他更好的形容——就像在湿寒冰冷的冬天突然扑进了一床极其柔软温暖的鸭绒被中一般,她不会怀疑阿尔伯特——在此情此景下在心中称呼他为公爵似乎反而会抵消那份温暖——有足够的勇气与决心做出这样的一个决定。令她意料不到,而也同时为此更加倍感欣慰的是阿尔伯特会去做出这个选择。倘若说对必须要在1895年的世界生存下去,同时也想在这个世界做出改变的伊莎贝拉来说,扼杀部分的部分的自我是必要的代价的话,对阿尔伯特而言,这个选择并非是绝对的——
“但那是一个正确的结论。”她听见黑暗中阿尔伯特嘶哑的嗓音再次响起。
所以,即便那只会让你今后的生活更加艰难,只会让你迎来更多的像这样在黑暗中痛苦的思索的夜晚,你仍然走出了那一步,阿尔伯特。
伊莎贝拉与那双闪着微光的浅蓝色眼睛对视着,如是想着。
“我很高兴你得出了这个结论。”
她说着,紧接着阿尔伯特便用力清了清他的嗓子,迅速扭开了面庞,只听见他的声音闷闷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这是作为你的丈夫应尽的职责——另外,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打算让你与柯林斯神父谈谈了。”
“是吗?”伊莎贝拉惊讶地反问道,想不到他在这个显然是比爱德华的性取向更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上也得出了结论。
“那天晚上,我委实过于震惊,没能仔细地思考整件事情。如今想想,你所拥有的这种能力,还是暂且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为好,免得被库尔松夫人之流利用,成为伤害你的把柄。”
阿尔伯特语气一本正经地说着,但不知怎么地,伊莎贝拉总觉得那是他为了想改内心的真实想法而找出的一个合理的借口——以他那别扭又傲慢的性格来看,伊莎贝拉思忖着,或许他就是不希望让自己被他人看作是一个女巫,哪怕他内心还没有完全接受自己的能力也是如此。
而公爵接下去说的话倒是验证了她的想法。
“不过,我能勉强接受爱德华是个——你知道的——但我恐怕一时半会还无法接受我的妻子是一个有着不同寻常的能力的女人。如果你确定看见那些鬼魂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的话——”
“我发誓不会。”伊莎贝拉连忙举起一只手,庄严地宣誓着,她似乎听见阿尔伯特轻笑了一声。
“那么,就让我们暂且假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