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安娜斯塔西娅的份上,我愿意帮助你,堂兄。”
于是,十分钟后,他在小书房里找到了公爵夫人,后者坐在那张他的伯母与奶奶曾经使用过的桌子后,正在一一查看面前胡乱摆放着的许多手写的文件。
“希望我没有打扰您,康斯薇露。”温斯顿敲了敲门,轻声说。
“温斯顿?”埋首于纸堆中的公爵夫人惊喜地抬起头来,“没有,没有,请进来——噢,我真抱歉之前让您目睹了那一幕……”
她充满歉意地说着。
“别放在心上,康斯薇露。”温斯顿笑了笑,拉开了一张硬木椅坐下了,“老实说,能看见我的堂兄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就是让十头牛从我身上踏过去,也是值得的——你在做什么呢,康斯薇露?”
“试图弄清楚这份女仆的排班表,”她一边揉着自己的眉心,一边说道,“新来的女仆们今天下午就来到布伦海姆宫,开始工作了。按理说,这份时间表该由汤普森太太与我一起完成,可我实在不忍心——一个星期的准备时间对一场慈善晚宴来说还是太过于仓促了,汤普森太太身上已经有太多的负担了,因此我告诉她我能够在今晚就完成这份时间表并交给她,不过,很显然,我实在过于高估自己的能力了……”
“很抱歉,我对这方面一无所知,不能帮助到您,康斯薇露。”
“噢,千万别这么说,温斯顿,我本来也没指望任何人能帮助我……”她低声说着,声音有些沙哑,眼里尽是疲倦的血丝,“所以,您来找我是为了——”
“为了适才您在晚宴上与阿尔伯特争执的那件事,是的。”
温斯顿露出了一个苦笑。
“你听到公爵阁下是怎么说的了,”听见温斯顿的回答,公爵夫人原本充满热情的脸色顿时便冷了下去,“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温斯顿,我暂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温斯顿将自己的椅子向前挪了挪,拉近了一点自己与公爵夫人之间的距离。
“您得原谅阿尔伯特,”他诚恳地对对方说道,作为夹在一对称呼彼此为“公爵阁下”和“公爵夫人”的夫妇中间,偏偏又能够称呼双方的教名的第三者,温斯顿此刻感觉奇怪极了,“他过去并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偏执,固执,掌控欲强——我的乔治伯父的一些所作所为对他造成了极大地影响——”
“我知道。”
“您知道?”
“我知道前一任马尔堡公爵选择了爱情,娶了一位没有多少财产的贵族小姐,从而导致布伦海姆宫濒临破产,辜负了马尔堡公爵应对这片地区和人民负起的责任——”
“不仅仅是这样,康斯薇露,”温斯顿叹了一口气,“我的伯父是一个非常善良,非常温柔,非常好的人——太好了,甚至可以说。如果他还活着,他多半会像您一样支持那些伍德斯托克的孩子继续上学,支持让那些贫困潦倒的寡妇来到布伦海姆宫工作。可问题就在这,乔治伯父并没有能力做到这些事情,他——如果您不认为我这么评价是对先人的不敬的话——在拥有许多美好品质的同时,也十分懦弱,胆小,尽管他的确付出了很多努力,但那些努力并没有换取任何成果。最终,如果公平地说的话,他的一事无成的确间接导致了阿尔伯特的妹妹,小亚丽珊卓的去世。”
“噢,天啊……”公爵夫人喃喃低语道,“我都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妹妹——”
“亚丽珊卓去世以后,阿尔伯特就彻底变了一个人——当然不是一夜之间,而是在这些年里逐渐悄然转变,他走向了乔治伯父的另一个极端,任何乔治伯父当年做过的事情,他都要反其道而行。实际上,我认为,在这个过程中,阿尔伯特开始慢慢地将自己视为一个背负着沉重责任与负担的英国贵族,而不是一个丘吉尔家族的成员。”
“我不明白?”
“丘吉尔家族向来以行事不同常理在上流社会闻名,康斯薇露,当然,最近十几年来,我们这一代安分了不少,因此这个名声也渐渐沉寂了下去。不过,就拿父辈那一代来说——我的父亲是第一个敢于迎娶一个美国平民女子的英国贵族,而我的一位姑姑则一生未婚,去大不列颠的海外殖民地当了一个战地记者——我敢说她肯定对你与亨利爵士的那场辩论有许多话要说。我的意思是,康斯薇露,倘若布伦海姆宫成了第一个勇于雇佣寡妇作为女仆的贵族宫殿,那也并不出奇,而有时,阿尔伯特太过于看重那些乔治伯父未能完成的职责,他会忘记这一点。”
阿尔伯特并没要求温斯顿向公爵夫人解释这些。
但这的确是温斯顿心中真实的想法。
这次拜访让他意识到,过去他所熟知的那个阿尔伯特正在逐渐消失,变成一个面目可憎,固执自我的贵族——倒不是说温斯顿认为这样性格的人有什么不好,但换作任何人都不会愿意与这样的同伴一起策马奔腾,而与自己的堂兄共同在布伦海姆花园中骑马曾经是年幼的温斯顿最为珍惜的记忆之一。
如果未来有机会,能活着从战场回来的他仍然想再与阿尔伯特来几场比赛,也许是在春天,他们可以一起驰过湿润的草地,低头躲过低垂的枝条,让雨后的泥泞溅满一身——阴险如阿尔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