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笨的学生回来的时候,江叙的父母已经走了。
两人在医院碰了面,当时江叙正赶着去参加其他科室的会诊,电梯人太多,他着急,直接沿着楼梯往下跑,然后就碰上了同样在爬楼的沈方煜。
几日不见的恋人在楼梯间蓦地对视上,几乎同时顿住了脚步。
沈方煜站在下面,抬头望着他,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在看到他的一瞬就笑了,他张开双手,眼尾缀着一点清淡的笑意,眼睛弯弯地对他说:“抱一下?”
江叙的心脏莫名酸酸涨涨的,听到沈方煜开口的瞬间,他往下跑了几步,还没完全走到沈方煜面前,后者就上前几步一把抱住了他。
沈方煜任由江叙蹭着他的侧颈,轻声道:“不是和你说过最好别跑嘛,出事了怎么办?”
江叙的声音闷闷的,“我去会诊,赶时间。”
两位医生站在一上一下的两级台阶上,在寂静无人的楼梯间里短暂地拥抱了不到五秒钟,江叙只来得及在抽身的时候,往沈方煜的口袋里塞了两块巧克力。
两块将隐晦爱意说得分明的巧克力。
下班之后,两人在停车场会合,江叙坐在副驾驶上,听沈方煜讲艾伯特和贝克先生的故事,听到贝克先生为了爱情主动为黛西小姐怀孕,江叙偏开头,看了看车窗外将暗的天。
除了那天的两条消息,他没有再跟沈方煜说过手术相关的事情,但他知道,那两条消息没能完全弥补沈方煜因为这次S国之行收到的打击。
从S国回来之后,沈方煜表面上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夜晚却开始频繁地熬夜、看书、查资料。
在江叙劝过几次之后,沈方煜开始趁他睡着之后偷偷起身去书房,有时候江叙凌晨三四点倏地惊醒,手一摸,才发现另一半的床已经凉了很久。
关于男性妊娠相关的资料,能找的,他们都找过了收集过了,尽管文献资料浩如烟海,沈方煜也不可能从中无中生有。
有段时间,沈方煜甚至翻起了晦涩难懂的中医典籍,直到江叙反复多次告诉他现在确认的所有病例都是两千年之后出现的,这种病例的产生大概率与环境的变化有关,沈方煜才作罢。
他想,沈方煜应该很清楚,做那些超额的工作除了消耗自己,不会有任何益处。
但他也明白,沈方煜是陷在焦虑之中,无法缓解,只能依赖这种貌似行动起来了的方式来麻痹自己,让他暂时从那种焦虑的情绪中逃避出来。
可是利用无效努力来逃避焦虑,只会让焦虑进一步加重。
终于,在沈方煜短短几天暴瘦了十斤之后,江叙直接心一横,拿安眠药把他麻翻了。
“我最近总觉得困,每次一到这个点,就困得很,半夜也醒不过来。”
江叙靠在床头,抱着平板看文献,沈方煜躺在旁边十指扣着他的手,话没有说完,人就睡熟了。
江叙望着他疲倦的侧颜,很轻地放下平板侧躺下去,替他掖了掖被子,然后面对面看着他。
瘦下去的沈方煜眉眼轮廓还是很好看,只是脸颊凹陷了一些,眼下的黑眼圈重了些。
江叙伸出手,很轻地描摹着爱人的眉眼,这原本是个缠绵的动作,但让他一天一颗安定强制睡眠的沈方煜不会睁开眼睛来亲他了。
这样下去不行,江叙想。
药不能一直吃,沈方煜也不能一直陷在这种痛苦中。
思考了很久,他对沈方煜说:“先休息几天,好吗?”
可沉睡中的爱人没有回答他。
最后他关上灯,轻轻地吻了吻沈方煜从前总是常常翘起的唇角。
*
“你要去找Kenn做手术?”沈方煜显然没料到江叙会跟他谈这个。
江叙点了点头,“我思考过了,在国内手术,要保障我的隐私会比较难,所以我在考虑去国外找Kenn来手术。”
这其实是个挺粗劣的借口。
在国内想要保障他的隐私,沈方煜也多得是办法。
但是这是眼下最合适的、能让沈方煜放下心理负担的借口。
不是怪他心态崩了,也不是不信任他的技术。
江叙知道,只要沈方煜不傻,他就不会出口质疑这句话里不那么有信服力的借口,会借坡下驴地同意。
果不其然,沈方煜只是安静了一会儿,就对他道:“那我来联系Kenn,我们早做准备。”
从前意气风发的沈医生垂下眼,鸦羽般的眼睫遮住了他眼里的情绪。
江叙松了一口气,却没有留意到沈方煜搭在身前、被不知轻重的手掐红的指节。
沈方煜的失眠康复了,江叙也没再往他的杯子里加过安眠药。
但江叙很快发现,沈方煜在面对他的时候开始变得有些拘谨了,好像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都是在心里过了无数遍才施行的一样,偏偏他还一副不想让他看出来的样子。
然而这种时候,往往只会欲盖弥彰。
提出能够支付手术金之后,Kenn一改之前怎么都联系不到的高姿态,回复了沈方煜的邮件。
在Kenn手术成功之后,艾伯特这块染血的垫脚石,又为这台手术增加了极大的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