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靠阴处放着一盆长势强健春剑兰,是去年秦狰在岺城的兰花赏花宴上花两百万买的,由秦狰每天亲手照顾,只有在秦狰出差或是外出的时候才会由她帮忙照看一段日子。
范阿姨将新来的牡丹放在春剑兰身边,调整了下花盆的位置,随后站在一旁观摩了会,小声嘀咕道:“这盆牡丹怎么瞧着像是要死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和旁边被精心照料生长着的春剑兰一比,这盆牡丹枝叶耷拉着,叶边都翻起了卷,瞧着真像是要枯死了似的——可这牡丹扎根的泥土却是深色明显带着湿意的,又不像是缺水的样子。
范阿姨不会养花,也不敢帮秦狰乱动他的花,只把花盆摆好后就走了。
在书房门落锁的声响过后不久,那盆被放下的牡丹枝叶忽然颤着抖了两下,像是被风吹动起一般。可是它旁边的春剑兰叶身却一动不动,屋里也没有任何风吹过。
而牡丹的枝叶先是轻抖,到后面整支株身都动了起来。
如果此刻屋里有人,那他就会见到这盆昆山夜光的根芽大多都从土里自己钻了出来,像是会动的触须似的在半空中晃动着。
也正如秦狰在飞机上所猜想的那样,这盆昆山夜光虽然是被人粗.暴从土里拔出的。
它花根的根芽尖大多都断了,裂面不齐,从中渗着些透明的汁液,像是在流血似的,在空中晃了一会儿后就用两支根尖尚存完整的根芽,颤巍巍地伸向离它不远的春剑兰。
准确些来说,是春剑兰花盆里的泥。
没有人的屋子里,凭空响起了一句清澈空灵的少年声音——
“我借你一点点土哦……”
随后,昆山夜光那两支根芽像是手一样,用尖尖舀了些泥回到自己的盆里,往自己断根上的伤口涂抹着。
涂着涂着,又听见刚才那道声音在低低哽咽:“呜……我的身体好痛……”
柳寻笙吸着鼻子,哭得好不伤心。
他在山里长了好些年了,一直都长的好好的,今年还开了一朵清白洁莹的大花。他住着的那座山除了他还长着好多种花,可是那些花开的花朵都没有他大,也没有他白。
结果就是这一次花开惹上了山里的寻花农。
这些花农经常在深无人迹的山里找花,一旦发现昂贵的花种便会将其连根铲出,移植到盆里卖给其他养花人。
柳寻笙不是花农发现的第一株花。
那花农在带走他之前已经铲了好多花,偏偏到动他的时候被别人发现了。
柳寻笙听到那花农的同伴对他说了句:“林警来了!快走啊!”
他不知道“林警”是谁,只觉得“林警”应该是个大人物,因为花农听完后就没功夫再好好挖他的根芽了,直接拽着他的根身往上一拔,以至于柳寻笙好多根芽直接断在了土里,他被折腾得半死,生生痛晕了过去,所有花瓣也在当夜全数掉落。
花农还不给他处理断根,柳寻笙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被装在一个白玉花盆里,在一座有些眼熟的古楼里待着,周围都是人。因着伤口很痛,他一直在默默地哭,浑身也没什么劲,感觉自己就快死了。
不过才第二天,他就被人买下了,那人买下后转手将自己送给了另外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说他是花中俗物,更叫柳寻笙听着难过。
可柳寻笙还不想死呢,那个男人虽然不喜欢他,但也没虐待他。
柳寻笙自己就是花,自然能和其他花交流,不过那些花不似他有了神智,只能做出一些简单的回应,他瞧着自己身边那盆春剑兰长得极好,比他在山里时长势还要茂盛,心中艳羡不已。
他又闻见春剑兰花盆里有着稀贵的土料,最适合植物生长,也能加速他的伤口愈合,就想和春剑兰借些土用用,在征得春剑兰的同意后,他才伸出根芽去舀人家的土。
柳寻笙细细地给自己根上每一寸伤口都擦匀春剑兰盆里的土,人终于活过来些了,随后他将受伤根芽尽数缩回土里,又用唯二两支完好的根芽小心把自己埋好,末了还在土面上轻轻拍了两下,将土面彻底压实了才将最后的两支根芽也埋进土中。
柳寻笙朝窗外一看,见天已经完全黑了,他新到的地方除了身边这盆春剑兰,别的就没什么同类伙伴了。
他本就怕黑,以前在山里时伙伴很多,他也没那么怕,此刻他望着黑洞洞的书房,将身上的枝叶缩得更紧了,觉得自己真是活该倒霉。
以前他就是仗着自己得了几缕仙人的仙气直接开了灵智不会枯败,在修炼上便懈怠了,千年下来和他同一批的花都走掉了,就剩他还在山里待着。
他要是也修炼到了能化形移动地步,被花农发现的时候就不会只能僵着身体任人宰割,今日也不会落到这样凄惨的境地了。
此时他虽然给身上的伤处都涂上了药土,可还是很痛。
柳寻笙在山里那么多年,受过最大的委屈就是被暴雨打断枝叶,光是那样都会疼得他眼里含泪,更别说是断根之痛。现在他的数十条根芽就剩两条还好着,柳寻笙身上隐隐作痛不说,心里还满是说不出的复杂,既自责自己以前贪懒不思进取,又难过身上受的伤,他低低泣着,直到累极才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