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嫁到草原多年,儿时对紫禁城的印象却历历在目,只盼着有一天能回到那红墙内再看上一眼,本想着能借此次木兰秋狝,向皇上求下恩典,便是只为皇额娘奉上一碗汤药,守上一夜卧榻便于愿足矣,没成想奇他特这孩子竟然……”阿图长公主拿着帕子捂住脸,声音哽咽地哭起来,“看来本宫是个福薄的,指不定就是长生天要惩罚本宫这个不孝女,所以才降下这等横祸在我儿身上!”
承瑞面露伤感地劝慰道:“姑祖母多虑了,我和二弟自幼长在太皇太后跟前,对她老人家的心思再清楚不过了,谁不知道逢年过节的时候,巴林部送给慈宁宫的年礼总是蒙古诸部中最丰厚的,太皇太后哪回见了不是眉开眼笑地夸您孝顺,嘴上虽然怪您花费太过,实则心里受用得紧,若是让她老人家知道您竟然自责至此,恐怕真要伤心了,临行前太皇太后特地交代定要替她老人家多看您几眼,替她转交一份礼物,说是让您安心呢!”
阿图闻言顿时一愣,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泪痕,连忙抬头问道:“什么?太皇太后当真如此说?皇额娘让你带了什么给我?快让我看看!”她心中狐疑,以皇额娘和皇贵妃的关系,怎么可能托这两个小子带什么重要东西?可是刚刚这大阿哥话里话外对皇额娘的亲近,她还是能感觉得出来的,毕竟皇额娘曾经为了扶持大阿哥还对二阿哥下过手,想来大阿哥对皇额娘该是有几分亲近的。
承瑞淡淡地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枚精巧的扇坠儿,晶莹剔透的碧玉雕琢,仿若一汪碧水在缓缓流淌,一看就是难得的极品岫玉。
阿图见了这扇坠儿不由得直了眼,颤抖着手接了过去,轻轻抚摸着那温凉的玉坠,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再也没有刚刚那份做作,而是真真切切的痛哭起来,见了这枚扇坠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扇坠儿当初是从一整块极品岫玉中截下来的一部分,其中一大半做成了龙佩,一直被皇阿玛贴身佩戴,后来陪葬入昭陵,另一小半做成扇坠,赐给了当时还是庄妃的皇额娘。
别人不知道这枚扇坠的意义,阿图却是最清楚不过的,她清楚地记得皇额娘曾说过将来要带着这枚扇坠下葬,等到了地下,就能和皇阿玛那块凑成一对儿,再也不分离。如今这枚扇坠出现在她面前,那就是说皇额娘已经大限将至了,这让她如何能不心痛如绞?她已经失去了儿子,如今连她唯一仅存的亲人也要离她而去了吗?
赛音察浑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很快又被坚毅所取代,太皇太后的所作所为可谓是种孽因得孽果,眼前的女人固然可怜,但是若非额娘技高一筹,如今可怜的人就变成他们母子几人了,放过眼前的女人就等于给额娘留下一个难缠的对手,这种事他绝不容许!
承瑞面上带着怜惜,眼中却漠然一片,这女人和她母亲一样心狠手辣,以为他没发现她看向他们兄弟二人时眼中闪过的杀意么?从太皇太后对弟弟下手的那刻起,他对她的祖孙之情早已化为满腔冰凉,更令他无法原谅的是她竟然想要额娘的命!当时六岁的他,面对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额娘时,心中第一次品尝到仇恨的滋味,如今到了她们该偿还的时候了……
紫禁城·慈宁宫
孝庄面色灰败地躺在凤榻上,呼吸如同风箱一般粗重,在异常安静的空旷宫殿中尤其明显,两个年纪颇大的太监静默地守在门外,寝殿内只有孝庄和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嬷嬷,老嬷嬷拘偻着身子,端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跪在榻前,对着孝庄苦口婆心地劝着:“主子,您不吃药怎么能成呢?您的身子可经不起任何折腾了,好看的:!”
孝庄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一副连气都喘不过来的样子,唬得老嬷嬷连忙扑上去为她拍背顺气,好一会孝庄才摆了摆手,慢慢平复下来,有气无力地道:“罢了罢了,把药端过来来吧!看来哀家只能靠着这些苦药汁挣命了……”心中止不住地悲哀,曾几何时自己竟然落到了这步田地,太祖那时何等的局面都挺过来了,好不容易翻过身来当家作主了,没想到竟阴沟里翻船,折在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辈手里头,这让她如何能够甘心?
老嬷嬷一听眼眶就红了,差点没掉下泪来,连忙掩饰性地拿起袖子一抹,扶住挣扎着坐起的孝庄,拿过厚厚的垫子塞在她身后,好让她舒服地靠坐起来,这才小心翼翼地端过搁置一旁那碗热气腾腾的药汤,服侍着孝庄一口口服下,苦涩的药汁让孝庄几欲作呕,眉头更是狠狠地蹙起,但是这药的效果是极为明显的,一碗药喝完之后,孝庄原本略显急促的呼吸已经平稳,灰白的脸色露出了一丝血色。
“主子,快进些蜜饯去去苦味儿吧!” 老嬷嬷每次侍奉汤药,必然会先行试药,自然知道这药汁有多么难以入口,是以早备下了蜜饯在一旁候着,就等着孝庄进完汤药就奉上。
孝庄却摇了摇头,推开了眼前的蜜饯盒子,淡淡地道:“不必了,这么点子苦哀家还能忍得住!”沈行济不愧是国手神医,医术果然高明得紧,这些日子的汤药灌下去,她明显感觉到已经油尽灯枯的身体竟然有了些力气,当初自己的情况糟到什么地步,没人比她更清楚,当日若非沈行济快马加鞭及时赶回宫中,大清这会恐怕已经在为她办丧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