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了礼堂,三个女娃就站在角落向前望去。
这是个专门提供给各个单位开会用的礼堂,坐满的话,估计能坐下千把人,现在只坐了五六百人,除了来陪同的家长,也许有二百来个是来参加分配的小青年。
会堂的讲台约有二米高,上面摆着一排桌子,背景墙无一例外的全是各色标语。
云妮个子高,眼神好,她一眼就看到坐在礼堂前几排的李红燕,李红燕左边正是她姑姑李卫娟,右手边则坐着一个男青年,男青年三七分的头型,头发梳得油光滑亮。
——这是什么情况?云妮暗忖,难道这就是再奇哥说的“撬墙角”?我们家的墙角你也敢撬?云妮眨巴眨巴眼睛,抓住自己的一络头发,在手指上缠绕,决定回去就向再奇哥讨一个办法。
“红梅…”云霞也发现了红燕:“挨着你姐姐坐的是谁?他怎么老是凑过来和你姐姐讲话呢?”
李红梅踮起脚尖,眯着眼睛看了一下,才说:“不认识,之前没见过,可能是姐姐刚认识的。”
“刚认识就盯着女娃子看个不停,可不像个正经人…”云霞有些乍舌了。
云妮一听这话,赞许地看了云霞一眼:“唔,云霞姐很有警惕性,对,要继续保持。”
云霞这么一说,李红梅也注意到了:“对啵,他凑那么近干嘛?我姑也不管管,大庭广众之下,影响多不好。”
这时,高高的礼堂讲台上,上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身穿蓝色工作服,手拿一叠红纸,他走到讲台正中间,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
“同志们,同学们,请大家静一静。”
喧闹声,嘈杂声,顿时消失,礼堂中的几百号人都目光灼灼望着台上。
“'大家好,我是管劳动分配的苏东,大家都叫我老苏,现在我开始宣布分配到各个厂的人员名单。”
全场立刻掌声雷动,一双双饱含热切渴望的眼睛,紧紧盯着台上苏东手中的名单。
苏东向台下乌鸦鸦的人头压压手:“在宣布分配名单前,我大概地说一下最近学习的心得体会。”
“这一段时间,我琢磨得最多的一句指示是: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在这句伟大的指示下,能使我们的革命运动沿着伟人的思想轨道深入地,
持久地向前发展…”
云妮心中暗暗叫苦,她怎么就没想起来?但凡开会,就得要先学习,这一学习,肯定得耽误回家吃饭,吃不吃饭的,倒不是重点,她也没觉得肚子饿,主要是怕圆姑会担心呀。
幸亏老苏很靠谱,三言两语地用十多分钟就把学习汇报完,然后拿起红纸:“现在…我宣布…分配人员名单…”
有些心急的小年轻,已经在抓耳挠腮了,老苏偏偏慢条斯理地说话,云妮眼看着,有几个人都恨不得冲上去帮他说了。
再磨蹭,也到了要宣布的时候,老苏终于讲到了重点:
“分到随通县港务站有五人,念到名字的就站出来,跟着港务站的同志走,赵利川,孙小梅,王正溪…
随即有一个中年妇女笑眯眯地站起来,她拍了拍手:“好了,这五个同志跟我走了。”
五个面容激动的男女青年,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下聚集到了中年妇女身边,中年妇女环视了一眼这五人:
“咱们可得先说好,分配到港务站的,可不能有晕船的,你们自己说出来,现在还好换工作,要是日后发现你晕船,可是要退回去的,那时候你们就不知道
多久才等到再分配了。”
这时候,有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怯生生地问:“阿姨,什么叫晕船?”
中年妇女扫了她一眼:“就是坐不了船,坐船会头晕,还会吐。”
“那我可能就晕船,我有一次坐船,吐了好久。”小姑娘着急了,两只眼睛含着泪,一副随时失声痛哭的模样。
“嗳呀,你可千万别哭,我上台找老苏,让他给你换一个单位。”中年妇女慌了。
“谢谢阿姨了。”小姑娘赶紧擦了擦眼泪。
“你这傻妹子,港务站多好的单位呀,想上哪上哪,你这么一换也不知道把你换到哪里去呢。”一个旁听者看到中年妇女走了,在一旁说了这么一句。
“可是,可是,我坐不了船,就不能上船呀,那多耽误工作。”小姑娘擦干眼泪,也跟着上台去找老苏了。
这几个人就站在离云妮她们不远处,云妮三人都看得津津有味。
“原来是这样分配工作呀。”云霞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我们以后能有工作分配吗。”
“不容易呀,我们农村户口本来是没有这机会的,
但我姐姐是高中毕业,上次来填招工申请表的时候还得填上:服从分配,这样才争取上了一个名额。”李红梅很是内行地说。
“那别的人呢?也是高中毕业的吗?”云妮问道。
“不,这些大部分都是初中毕业生。”
云妮若有所思地说:“哦,合着我们农村娃要多付出比城里人多的代价,才能得到一个平等的机会?”
“那可不?要不然为什么人人都想做城里人呢?”李红梅白了云妮一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