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面还没刚刚有些转机,若是雨泽兽冲上来,不分黑白好坏便将深林中的人一口闷了,那他们未免死的也太冤了。
“快,快叫他们往后撤——”白洲受了重伤,实在没力气再嘶吼,嗓子里像是卡了淤血,声音满是破碎。
白琦也注意到了远处滚滚响起,犹如天雷般轰鸣的吼叫声,她立刻会意白洲的意思,扯着嗓子喊道:“不要打了,退后,都退后……”
说着,她一手搀扶着白洲,准备去拖那瘫倒在半截树干下的黎画。
白洲见自家女儿行走吃力,顿觉愧疚,只觉得自己犹如累赘般。
他顿住脚步,弯下腰重重喘了几声,用着几乎麻木的手臂,扶住了一侧的树干:“你去救他,不用管我。”
白琦眸中满是不解,忆起白洲方才吐血的模样:“可是……”
“我可以自己走。”白洲看向远处已是筋疲力尽,浑身是血的宋家家主,猛地咳嗽着打断她:“我去看看他还活着没有。”
眼看着雨泽兽的声音越来越近,白琦咬牙点点头:“你千万莫要逞强,我将他送到安全的地方,便来接你。”
白洲有气无力的笑了笑,沾着鲜血的手臂抬起,似乎是想拍了拍她的脑袋,可眼角瞥到手上的脏污,还是顿住了动作。
他目送着自家女儿远去,随后踉踉跄跄地扶着树干,走向倒地不起的宋家家主。
白洲已是打算好了,反正自己年龄到了,算是活够了,便是被雨泽兽一口吞了,那也不亏了。
这些年,他从未将自己丧妻的痛苦表露出来,可心底难免是怨恨白琦的。
他总觉得,若不是生白琦时,他妻亏损了元气,又怎会在过后的几年重病不起,撒手人寰。
因此,他很少给予白琦父爱,甚至很少像是寻常父亲般,悉心管教过自己的女儿。
他们的相处模式,一直是聚少离多,白琦便在神仙府内被放养着长大,染了一身骄纵的坏毛病。
直到白琦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白洲才猛地发现,自己将痛失所爱的责任都归咎到了白琦身上,也因此错过了女儿最重要的成长过程。
若不是宋鼎鼎告诉他,他去世的妻子仍在人世,所谓的‘重病离世’不过是他妻子为摆脱他而演的一场戏。
若不是亲眼看到宋鼎鼎如同他妻一般,不惜以性命为代价,只为逃离裴名身边。
他或许还不曾意识到,曾经的他,错的到底有多离谱。
不论当初的他,有多爱他妻子,都不该以爱为名,犹如笼中鸟儿般,将她束缚在身侧。
他创造出情蛊,以此自我欺骗多年,可真正的爱,哪里是强取豪夺来的。
他从未尊重过她,失去她也不过是早晚会发生的事情,可笑他这么多年都没想通这个道理,还将所有罪责都推卸到他女儿身上。
白洲轻笑一声,抬起有些僵硬的腿,踢了踢倒在血泊中的宋家家主:“欸,还活着吗?”
那伏在土中,动也不动的身体,微不可见的颤了颤:“嗯……”
白洲忍不住嗤笑着,打趣道:“真是个老不死,这都还活着。”
玩笑归玩笑,他还是深吸一口气,俯下浑身钝痛的身子,拎起宋家家主的右腿,朝着深林深处走了走。
在确保宋家家主不会被魔修攻击到,也不至于被雨泽兽吞下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朝着原路折了回去。
“你干什么去……”宋家家主有些吃力的抬起面目模糊的脸庞。
白洲头也不回,洒脱地摆摆手:“去履行我的责任。”
他也不管宋家家主有没有听懂,拖着一条被黑野猪戳穿的腿,一瘸一瘸地朝着传来雨泽兽低吼的方向走去。
再是修仙,他们也不过是凡身俗胎,哪里禁得住雨泽兽这般神兽乱世。
如今裴名无力脱身,他好歹曾是神仙府府主,又与雨泽兽接触过十几年,即便他制不住雨泽兽,那能给他们拖延一些逃生的时间也是好的。
白洲受伤不轻,比宋家家主和黎画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走得吃力,未走出多远,便与迎面而来的雨泽兽,撞了个正着。
即便他已经看了雨泽兽数载,如今看到它行走时,足有十米多高,震得地面都出现裂痕的样子,也止不住心颤。
雨泽兽龙首狮身蛇尾并着一双犄角,犹如庞然巨物般,那漆黑的蛇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从鼻孔中不断喷出滚云般的热气来。
白洲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它饿了的时候,就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别人。
他往日都会叫人买些鸡鸭鱼肉来喂食它,不过显然没有栓绳子的雨泽兽,并不想再吃那索然无味的禽类。
白洲对上它冷色花哨的瞳孔,下意识往后退了退:“雨,雨泽……”
他甚至还没将‘兽’那个字说出来,便见雨泽兽张开鲜红的血盆大口,对着他一声厉吼,吼声震彻云霄,连空气都要被震碎。
大抵被锁在神仙府外这么多年,没能等来主人,让它心中满是怨恨。
如今看见个人,便想撒撒怒气。
白洲仰着头看它,被吓得腿都软了,往日它都是病恹恹盘着身子,便也显得没那么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