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呀,咸福宫和惠妃的钟粹宫一个在西, 一个在东, 离这么远, 惠妃竟然还能打听到御前的消息?打听完了,还索性就在宫外教出个方兰秀来,直往万岁爷的眼前送, 这、这可是犯了万岁爷的大忌!
接到顾问行送来的消息后, 梁九功岂止头大, 想到万岁爷会有多生气,吓得他一身冷汗都出来了。
然后真如他所想,这回万岁爷果然就发怒了。
居然这么快就把窥视帝踪, 伺机在秀女的身上动手脚的罪名栽赃到了惠妃身上。如果惠妃真的就如此大胆,手里又有如此的势力,那康熙确实容不得她……
所以, 是意在大阿哥吗?这是要让他彻底厌弃惠妃, 甚至迁怒于大阿哥。
本想钓鱼,结果却发现咬钩的是条恶犬, 康熙有一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感觉。
这让他心里满是怒火, 一时间看什么都不顺眼,一连重罚了几个伺候得不妥帖的奴才后, 他才青着脸, 挥毫泼墨的开始练字。
说是练字, 康熙动笔后写的却是狂草, 而且反反复复只写了四个字:其心可诛!
真就是其心可诛!
会冲着大阿哥使力, 整个后宫里,无论是四妃,贵妃,还是先前的皇贵妃,没人会敢冒奇险的去这么做,康熙很清楚这一点,同时他也很清楚会做这种事的只有……太子,或者说太子身后的赫舍里家!
太子如今还不满十五岁,正是最骄傲又不知忧患的年岁,眼下的大阿哥在他来说不过是年长两岁的庶兄和未来的膝下之臣,康熙知道,赫舍里家不会和不敢把这些算计告诉他。
一切都是索额图和赫舍里家的自作主张!
康熙的愤怒完全展露在他力透纸背杀气腾腾的字迹里。
所有的父亲都不会把自己的儿子往坏处想,康熙也是一样,可他更是皇上,而且还是一个做过预知梦见过九龙夺嫡的皇上。
梦里的种种从康熙的眼前一一晃过。
元后赫舍里氏死于产后的大出血,康熙知道她在宫里给胤礽留了些人手,也默许了此事,毕竟这些人本就是为胤礽准备的。可在梦里,不管是宫里宫外,这时的赫舍里家都是很老实的。
梦里老实,那为何这时就不老实了?康熙思来想去,发现其实是因为大局变了。
在梦里,这几年乃至打完噶尔丹,朝野乃至宫里的局势都是均衡的,而如今,在外朝他力行改革,在宫里,更是圈了皇贵妃,整治了内务府……
荣妃和德妃受了内务府的牵连,三阿哥和四阿哥六阿哥三人也跟着没脸,其他已经开始读书的阿哥里,宜妃的五阿哥养在太后身边,太亲蒙古了,而七阿哥脚上有疾,八阿哥母家出身低微。
赫舍里家这是觉得局势被打乱了,又看不得年纪大一点的阿哥里就剩下一个大阿哥毫发无损,于是憋不住了,就想趁乱陷害惠妃和大阿哥,好巩固太子的地位!
好狗胆,真是胆大妄为!
康熙停了笔,深深的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他一边可以查都不查,就为太子开脱,一边却也清楚太子和赫舍里家之间的联系是剥离不了的。如果非要剥离,那就得伤筋动骨,而且无疑会变成他在公然宣告对太子的不喜。
就像在梦里,当他在四十二年把索额图拘禁于宗人府,就已经动了废储之心。
康熙不禁冷笑:所以,索额图和赫舍里家才会这么大胆,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有太子在,朕就动不得他们!
停笔停得太久,他笔端已经有墨汁滴落在绢纸上,很快就晕出一块暗色来。
康熙就低头去看,边看他心里边就想:白纸上要是沾了墨渍就如白玉有暇,只能作废掉。
上到兴办演武堂和海事衙门,下至普及牛痘和各种外来的粮种,乃至推行西学……康熙想做要做的事太多,天下就如同他眼前的白纸,正等着他恣意挥洒,好为大清立下万世之基,而胤礽,他的太子……就像是纸上的这块墨渍!
只要有太子在,就总会有人明里暗里的去妄行那从龙之事,即便没有索额图,没有赫舍里,也会有其他人,可康熙却是万万容不得国有二君!
还是得废了太子吗?这么一想,康熙就感觉心里像塞满了石块,沉甸甸的又憋得很,不禁就胡乱扔了笔,用两手紧紧按着胸口。
“万岁爷!”在一旁侍立的梁九功忙就扑到桌前。
“滚开!”康熙一脚踢开他,然后就猛地起身,像头困兽一般在宽敞明亮的书房里转起圈来。
梁九功和其他奴才们跪了一地,一个个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康熙闷着头来来回回的走,心里也在来来回回的衡量。
这样走了良久也想了良久,他终于下定决心:太子得废,可胤礽的下场不能和梦里的一样。
只要胤礽不是太子而只是二阿哥,也就没有了以后的九龙夺嫡。而他的寿数还长,早早的废了太子之位,不管是安置胤礽,还有培养嗣皇帝,都还有足够的时间。
而如果——康熙眯了眯眼,他会和后世一样的秘密建储,要是到最后还是胤礽最合他的意,那也就……
想通最要紧的关节后,康熙也不转圈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