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知子莫如父,朱老板对太子的心思了如指掌。
“是,儿臣是想替他们求个情。”太子便也不兜圈子了,沉声道:“事实已经证明,光靠杀人解决不了问题。官员杀了一茬又一茬,换上来的没几年就又回到老路上。”
“那也不能不杀!”朱元璋却吹胡子瞪眼道:“能老实几年算几年,不老实了再杀。”
“那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太子苦笑道。
“等到过些年,大学生能接班了就好了。”朱元璋闷声道。
“倒也是,儿臣也对大学生抱有很高的期望,这股新鲜血液一定能洗涤官场的。”太子点头道。
“是,不过他们有问题也不要紧。”朱元璋点点头,狞笑道:“国子大学现在就能每年给朝廷提供上千大学生了。五年后每年的毕业生甚至多到两三千,到时候咱就再也不用担心没人做官了!终于可以大开杀戒咯!”
“……”太子登时一脑门子汗,敢情父皇还一直收着呢。
这下他原本想好的词儿,全都没法用了。只好退而求其次道:“话虽如此,但大学生还都太稚嫩,现在说接班还太早,揠苗助长只会适得其反。”
顿一下,太子又道:“且这次的科场舞弊案,背后其实是儒教和国子大学的道统之争。如果对涉案的官员和举子处分太重,只会让两者彻底水火不容。而两者其实本来是可以并存的。”
“嗯。咱明白你的意思,”朱元璋点点头:“你对儒家有深厚的感情,不愿意看着他们走向末路。”
“父皇,儿臣并非……”太子赶忙解释道。
朱元璋却抬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接着道:“其实咱听了那么多书,又何尝不知儒家的重要?这大明,这华夏,还得靠他们粘着呢,没他们就散架了。”
“是。”太子闻言松了口气,轻声道:“儒家纵有千般不是,但绝对不能抛弃他们。少了他们的教化,这国家撑不了多久,就会乱套的。”
“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像汉朝那样,分为儒生、文法吏,儒生只管教化礼仪,其余的都交给文法吏。”朱元璋点点头道:“其实儒家内部不也分通儒、师儒吗?咱跟老六当初创国子大学,就是奔着培养通儒的方向去的。不然也不会把孔夫子供在鸡鸣山顶。”
“就那小庙……”太子无奈苦笑,又正色道:“而且国子大学所谓的通儒,与儒家所谓的通儒,完全是两码事的。”
“在儒家看来,儒者,区也。言其区别古今,居则玩圣哲之词,动则行典籍之道,稽先王之制,立当时之事,此通儒也。若能纳而不能出,能言而不能行,讲诵而已,无能往来,此俗儒也。”太子便给父皇纠正概念道:
“所以与通儒相对的,不是什么师儒,而是俗儒。师儒是最厉害的儒者,所谓‘正儒有三等,通儒为上品’。其必须要德进于己,力施于人。化之所及,佑乃归乎天;化之不及,咎乃责乎己。一息尚存,此志不懈。儒人至此,虽未造极,但已是仅次于圣贤了。”说着他苦笑一声道:
“国子大学说自己培养出的就是通儒,那外面的儒家子弟算什么东西?见了面还得执弟子礼不成?”
“行礼有什么问题吗?”朱元璋却反问道:“孔夫子不也说了,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吗?以后咱还就让他们给大学生行礼了!”
“话是这么说……”太子哭笑不得道:“但作为一个集团,他们不能甘居人下啊。”
“你这才说到点上了,什么狗屁之争,道统之争,统统都是权力之争。”朱元璋这时放声大笑道:“咱早就看穿了这帮读书人,说的比谁都冠冕堂皇,心里头却还是放不下的蝇营狗苟。”
“那儿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见自己的论断被给父皇推翻,太子也就不想再劝谏下去了。
“哟,生气了?”朱老板见状,反而态度软化下来,便改口笑道:“也对,咱爷们之间总没有蝇营狗苟吧?看来路线之争也确实存在。”
“是。”太子不禁失笑道:“父皇也好,儿臣和老六也罢,都是单纯为大明好,只是不可能总是看法一致。”
“是啊。”朱元璋点点头道:“现在看来那小子跟咱更像一点。而你更随你娘一些,所以你兄弟俩是绝配。他可以很好的辅佐你,但你也得管住他,不能让他信马由缰,不然肯定会乱套。”
“是。”太子苦笑道:“怎么说他也是我弟弟,肯定会听儿臣的。”心说那跟自己现在干的活也差不多,不过再一想,管个小爹总比管個老爹强。
“行吧,老大伱都开口了,咱还不得遵命?”朱元璋也就顺势送太子个人情道:“这样吧,这回咱只杀主谋刘三吾、董伦,泄露考题的赵瑁,还有朱善、张溥那二十名考官……”
顿一下,他又补充道:“至于那帮举子,也只杀散布考题的彭奎、姚川几个,其余的就通通流放云南。老六不是嚷嚷着缺人吗,都发给他当苦力去。”
“父皇仁慈。”太子满意的点点头,他这次主要的目的,就是给那四百多名举子求情。但这种事也是讲策略的,所以他先不提举子,而是先给涉案官员求情。
他知道父皇最恨被人欺骗,所以涉案官员大概率是保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