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之后,学舍内的气氛又冷下来。
老六和邓铎绝非善类的气质,并不是寒暄几句就能适应的……
不信你看,就连之前跟个大爷似的躺在床上,自己行李还没收拾的胡显,居然主动跑去帮两人收拾行李了。
准确的说,是帮那洪七收拾。另外一个叫石铁寿的,就是跟洪七一起进来那个凶汉,也在帮着洪七整理。
杨士奇和胡俨对视一眼,心说两个勋贵子弟太学生伺候他一个,看来这洪七来头不小啊。
铁铉就没那么多心眼,小声对胡显道:“我看洪七兄也没生你气,还是快去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吧。”
“不用不用。”胡显却笑笑道:“我一看洪七兄就是在家没干过活的样子,咱们舍友一场,要互相帮助嘛。”
“唉,想不到你人还怪好嘞。”铁铉不禁十分感动,便也帮着两人,一起给老六收拾起来。
铁铉打开老六沉重的书箱,想把他的书摆好,结果愣是一本书都没有。
“好家伙,都是吃的……”
铁铉目瞪口呆。只见书箱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还有肉脯、板鸭、熏鱼、果脯……
一众舍友都起了个大早,这会儿皆饥肠辘辘了。看到满满一箱子吃食,
就连那一直低头看书的黄观,都抬起头来,抽了抽鼻子。
“别客气,随便吃。”老六便把书箱里的吃食,往桌子上一倒。“我最喜欢请人吃饭了。”
“洪七兄就是大气。”邓铎哪会跟他客气?撕下根鸭腿就大口吃起来,还把另一根鸭腿塞到铁铉手里:“没听到吗,别客气。洪七哥说话咱得听。”
“那就,多谢了……”铁铉拿着鸭腿也不好递回去,只好道声谢,咬一口,哎妈真香。
“来呀,伱们仨也别愣着。尝尝我四哥家做的肉干。”老六又招呼那三人。
两个‘老乡’当然不好推辞,道声谢也坐下来享用起美食来。
只剩下那个小福建佬,因为刚才有点冷淡,所以这会儿不好意思往上凑。老六哈哈一笑,一把就把他拎到桌子旁,还把一个蟹壳黄烧饼塞到他手里。
“又不是大姑娘,有啥不好意思的?”
“多谢了。”黄观不好意思的道谢道:“我那有茶叶,泡给诸位兄台喝。”
“热水在哪还不知道呢,难道要干嚼茶叶啊?”杨士奇悠悠道。
众人一阵大笑,吃着点心聊起来,气氛终于好多了。
聊开之后,众舍友发现,这叫洪七的庞大青年,虽然虎了吧唧,但人还不坏……
他们也知道了,洪七是因为去年父亲在江西清丈有功,才被送来国子学念书的。但不够资格入太学,所以进了普通班。
这才恍然,怪不得他横看竖看不像读书人。
正聊得火热,吃得开心,房门被推开了。一个脸长人中也长的书生,出现在学舍门口。
他是此间的舍长,一直等到人到齐了才出现,准备发表自己准备了一宿的就职演讲。
开门却见满桌狼藉,一地的鱼刺、鸭骨、点心纸,七个新生吃的满嘴满手油光光,正在高谈阔论,真是恶行恶相,难以名状。
他登时就愣在那里,忘词儿了。
空气再次凝滞,七人愣愣看着那穿着监生服色,脸越拉越长的来人。好一会儿,胡俨杨士奇才反应过来,赶紧丢下手头的吃食,两手在身上胡乱一抹,起立迎接舍长。
铁铉黄观也跟着起来,只有老六三个依然在那里大吃大嚼。
“来,坐下一起吃呀。”老六笑眯眯的招呼那长脸舍长道:“马君则兄。”
“你知道我?”马脸马君则一愣,但也不算多意外。
“东阳马生,天下闻名。”老六一边嗦着鸭翅,一边打量着他道:“不知道马兄才奇怪吧?”
“哦,是带你来的率性堂学长说的吧?”马君则恍然,然后一脸矜持的抱怨道:“哎呀,这帮学长真是的,不就是同乡长辈为区区文章,做序一篇么?至于大惊小怪,见人就说吗?”
“不知舍长这位同乡长辈,高姓大名?”铁铉好奇问道。
“太史公宋龙门!”马君则便傲然道。
“哇,原来是宋潜溪啊!”这下除了老六三个,四人都惊呼起来。
“呵呵。”马君则显然很享受这种感觉,便假假道:
“太史公十分平易近人,乐于提携后辈。去岁他老人家进京朝觐,在下冒昧以同乡身份求见,本来没报多大希望……他老人家在京时间那么短,还要拜见皇上、太子诸王,以及勋贵重臣……
“没想到,他老人家居然拨冗接见区区,还当场雅正了在下送他老人家的文章,并欣然做长序一篇。”马君则说到这,眼圈微微泛红,激动道:
“那篇《送东阳马生序》,写的实在太好了,感情之真挚,发人之深省,还在荀子《劝学》之上。
“在下也算是抛砖引玉了一回,实在不忍私藏,致明珠蒙尘,便与同窗分享,本意在共勉,却不料一传十十传百,给在下带来了些许浮名,真是惭愧惭愧,实非本意哉……”
“原来如此,这份际遇固然令人艳羡,但也是因为君则兄的文章为人,赢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