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大意了……”
朱老板雷厉风行,且是个数据狂人,前朝所有档案一应俱全,马上命人取来一看。便见朱桢所言一点不虚,甚至还说少了——
在元朝起先的几十年里,元廷每年包括关税和直接参与海上贸易获得的收入连年递增,到了元至大年间,最高达到了三百万贯之巨。
随后便开始连年锐减,到了元顺帝在位初期,便已经萎缩到不足三十万贯。然后到至正年间直接归零……
“当初中书省的人,单给咱看元朝最后几十年的市舶收入,咱当然不会在意了。”朱老板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愚弄了。愤然道:
“所以到了本朝,咱也没把市舶司的事儿放在心上,每年收不了一万贯的税,还招引不法之徒,串通倭寇,刺探情报、贩卖兵器,实属得不偿失,便干脆把市舶司给停了。”
“那父皇有没有想过,之前一直很赚钱的市舶司,为何会在元朝后期不赚钱了呢?到底是海上贸易不赚钱了,还是单纯市舶司收不到税了?”朱桢沉声问道。
“没,国家草创,到处那么多事儿,咱哪能面面俱到?”朱元璋讪讪道,他当然不会承认,还是因为自己受出身限制,没有这方面的见识,所以根本没往这块想过。
“那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儿臣虽然也没来得及调查,但我敢确定,海上贸易是一直很赚钱的——沈六娘说过,她家就是靠海外贸易,成为巨富的。还有那汪大渊也证实,海上贸易可获利十倍。而且……”朱桢顿一下道:
“儿臣在太仓,所见满载货物的海船樯立如林,要是海上贸易不赚钱的话,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多船出海呢!”
“唔。”朱元璋摩挲着下巴,露出深思之色道:“是这个理。”
“所以就剩一种可能——单纯就是市舶司收不到税了!”朱桢拍着胸脯道:“父皇把市舶司交给儿臣吧,我保准查清原因,把市舶收入搞上去!”
“这有啥,要就给你。”朱元璋一口答应下来,老六还没来得及谢恩呢,他又话锋一转道:“可是有言在先,你得自己赚自己,伱老子现在恨不得把裤子都当了,实在没钱给你折腾。”
“父皇,这可是你说的,你不出钱,赚了赔了都是我的……”朱桢一听,登时心怒放,还有这好事儿?
“断无悔改!”朱元璋便再次跟老六击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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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俩聊完之后,太子殿下也抬起头道:“看完了。”
“牛逼……”朱元璋震惊看着太子手里那本厚厚的奏章,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同感?”
“儿臣初看时,确实也绝得廷杖不怨。”太子苦笑道:“但心说不能断章取义,便决定把奏章看完再做评价。当读到一万六千五百字的时候,终于读到了重点。”
而那份奏章,拢共才一万七千字……
太子便翻到最后五百字给父皇看,朱元璋便见在奏章的最后五百字里,茹太素提出了五条计策,其中四条还是很有见地的。
“这老孺还算有些见识,”朱老板看完之后叹气道。
“那后面的就免了吧……”太子劝道。
“免了。”朱元璋一摆手道:“把他带进来。”
不一会儿,护卫背着皮开肉绽的茹太素进殿。
“罪臣拜见皇上,太子、楚王殿下。”茹太素强撑着要跪地行礼。
“罢了。”朱元璋摆摆手,又亲自查看了他的伤势,还真他么挺重的。
“唉,真是为君难,为臣不易啊。”朱元璋叹口气,对茹太素道:“咱所以求直言,就是让你们有啥说啥。文辞太多,便至荧听啊。你说你,明明五百字就能说清的事儿,干嘛非要长篇大论?”
顿一下又道:“还白挨了一顿廷杖。”
“是,臣知道错了。”茹太素也一脸悔意道:“长篇大论,害人害己啊。”
一旁的朱桢见状,心说,看来这年代的文官,还没有以廷杖为荣啊。他记得后世谁要是挨了廷杖,那是转眼就天下闻名的。
唉,也不知那股坏风气,是从啥时候开始的。
“从今以后,”朱元璋又严肃起来,宣布上谕道:“所有的公文奏章,都要言简意赅。太子让中书省下个诏书,规定以后建言的格式和字数,所有文武都必须切实执行,违者严惩!”
“是,父皇。”太子沉声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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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武英殿出来,太子陪着老六去给母后请安。
太子一边走,一边问老六道:“方才我听你跟父皇说,要重开市舶司,还要查清楚市舶收入微薄的原因?”
“是啊。”朱桢点头道:“反正就是先提一嘴,啥时候干,还得听大哥的。”
“这件事你要慎重啊。”太子的伸手给他拂去肩膀上的浮灰道:“市舶司的事情,我之前关注的不多,只是听过一些传闻。”
“什么传闻?”朱桢忙问道。
“当年张士诚就是在江浙一带割据,而最强大的海商群体就江浙,他们长期支持张士诚,这让父皇很反感。”太子缓缓道。
“不是说,支持张士诚的,是江浙地主吗?”朱桢先是不解问道,旋即恍然道:“难道是一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