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
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仿佛一座孤岛漂浮在乱世之中,周边不是暗礁就是滔天巨浪,而水下更是暗流汹涌,每每都觉得这小小的岛屿会随时被险恶的环境吞噬,不料总能每每化险为夷。
孤岛内的人们不管穷富都努力生活着,但在孤岛之外的人看来,这种生活方式被称为醉生梦死似乎更加合适些。
简单来说,由于除了两块租界外以外都是穷凶极恶的东洋人,这是导致租界人口暴增,流入的人群带来大量财富,以及各种旺盛的吃喝拉撒等需求,为了满足这些新增需求,无数新的店铺,作坊开始营业,由于海路运输始终通畅,不管是外洋的货物,还是两广的农产品都可以大规模的进入租界。
不需要任何行政计划去刺激,此刻租界呈现出的繁荣景象用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来形容恰如其分。
只是包括金溥佑在内所有租界居民,甚至那些外国人的心态也都如出一辙,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终日。
日军兵锋强悍,国民政府首都从南京迁到武汉,呆了还没两个月,又从武汉跑到重庆,正面战场上的溃败简直是前所未闻。
孤岛居民只能靠电台报纸来了解外面世界的消息,然而身处日寇保卫之中,就算电台报社印刷厂都设立在租界内,却也无法保证新闻可靠,就有不要脸的报人新闻人拿了日寇的黑钱,天天散布悲观消息,那些愿意鼓舞士气的电台,则往往会被人扔炸弹或者放蛇,久而久之,声音也就低沉下去。
而像路透社,《字林西报》,《大美晚报》这样的外文媒体,对于中日战事的报道倒是相对客观中立,可这就更加让人丧气了。
所有人都相信,日军进攻租界只是时间问题。
所有人都确信,日军的坦克可以轻松碾过沙袋铁丝网。
所有人都试图相信,碍于英美与法国的势力,日军绝对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富兰克林说过,真正的聪明人是具有在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下依然能保持行动力的人。
世界上的聪明人能有几个呢?
反正租界里的都是普通人,不管曾经是公董局顾问,洋行大班,大律师,还是平民百姓,自然而言的都陷入到彷徨苦闷的情绪中,最终要么大彻大悟奋不顾身的投入到抗日救亡的队伍中去,要么大彻大悟的吃喝玩乐。
此刻,即便是码头上扛大包的苦力也开始了完全不顾第二天的生活方式,累了一天后,去小澡堂洗澡,然后去小饭馆吃饭,再去小戏院看戏,到了下半夜则干脆找个钉棚胡天胡地,大家都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
金溥佑日日侧身人群中,被这种近乎末日降临的气氛所感染,人也渐渐变了。
原本烟酒不沾,现在每天晚上回家后都得喝上一杯五加皮,否则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在干活时嘴里总叼着一支美丽牌或者老刀牌,歪歪斜斜的叼着,看上去像个白相人。
干活儿也没以前那么卖力,反而有时会主动拉着粉人潘和林德安去澡堂洗澡,去戏院听戏。
潘妮看在眼里,却也不好说什么。
金溥佑依然是这个时代中极好的老公和父亲,只是相比之前多有不如罢了。
潘妮也时常安慰自己,他以前在北京时就隔三初五的带着小林去长安大戏院,干他们这行的可不得多看戏么……
……
日子从来不顺遂人的愿望,只是以自己的形态流淌,世道却是越来越坏了。
原本沪西是法租界越界筑路地区,名义上是华埠,但却在法租界管辖,813失败后,日军占领此地,刚开始时法租界还能发挥点影响,后来日军扶持的流氓直接对着法国巡捕房大骂,“敢过来,统统弄死!”
包括提篮桥在内的,所有的越界筑路地区全部实行了日本人的“秩序。”
更糟糕的是租界本身也开始保不住了,公共租界的北部和东部,开始被侵袭,当然打头阵的不是日本人,而是常玉清的黄道会,他们光天化日之下肆无忌惮的破坏着一切规矩,而对此公共租界工部局除了口头抗议外,完全无法用实际行动加以对抗,如是更是增加了日人的嚣张气焰。
金溥佑的烟瘾和酒瘾也越来越大,眼睛里的光也开始消退,偶然喝多了后,便喃喃自语:“这世道,这世道啊……”
唯一让这个家庭感到开心的是孩子们,也不知道祖上积了什么德,六个孩子,四个已经上小学,成绩最差的是金溥佑的儿子-金毓丰也都是门门能有八十分,算是中等偏上,奈何对上其他几个兄弟姐妹,还是不够看。
是的,金溥佑未能免俗,还是按照胤、弘、颙、旻、奕、载、溥、毓、恒、启的排字来给孩子取名,女儿则叫毓绮。
金溥佑自嘲,虽然没从这个姓氏里得到一丝一毫的好处,可却还是按照祖宗排字来,可见自己多少还是在怀念的,至于怀念的是大清国,还是那老好人的父亲,并不难猜,只是他自己对此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潘妮对此倒是宽容大度的很,毕竟在这个时代,给孩子取名是父亲天然的权力,再说虽然用了宗室排字,但两个孩子的名字都挺好听的不是么。
六个孩子中,现在粉人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