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点原本是一个废弃牛棚, 当年知青小队来黑牛庄后, 一个知青住不惯庄里人家的床铺,老觉得有跳蚤臭虫, 就干脆把这个牛棚改造收拾了一番, 弄成了一个相对舒适卫生的住处。后来不知道怎么了, 其他的知青也慢慢儿的接二连三地过来了,搭搭扩扩的, 原本的牛棚差不多扩成了六七十平,最后便成了庄上的知青点。
不知道是因为条件艰苦,还是这个时候的青年们思想比较纯洁,大家男男女女住一个点儿也没觉得有什么, 反而相处得十分和谐。一起做大锅饭,男知青们做重活儿比如挑水砍柴啥的,女知青们就有时候帮忙洗洗刷刷缝缝补补的, 大家亲密得像是真正的一家人。
白天的时候流血流汗, 有时候遇着凿冰渣或者打石头的活儿还会受伤, 异常艰辛苦涩,可一旦下了工到了吃晚饭的点儿, 知青点里便充满了欢歌笑语,还有人拿出口琴吹着,气氛十分欢乐。
程冬至拿出四块压缩饼干给大家加餐, 做饭的女知青,一个叫梅子的姑娘把饼干都敲碎了放大锅里,加上水和一些其他的杂面儿, 煮了喷香的一大锅糊糊,大家馋得口水直流,嚷嚷着今天享了阿则的福。
比起其他人的狼吞虎咽,阿则吃得并不急,有点心不在焉的。
程冬至看了有点心疼,低声问:“不爱吃这个吗?你想吃啥,我下次给你弄。”
“没事,我不挑。”
“你们平常吃的什么?”
“黑窝窝头和汤水,还有咸菜。”
“你居然没有瘦脱相,怎么办到的?”
“想知道吗?”
“嗯!”程冬至点点头。
“那你先告诉我,我的信到底哪里有破绽?”
原来阿则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程冬至翻了翻白眼:“不说算了。”
阿则笑了。
吃完了晚饭,阿则给程冬至烧了一大桶水,又借来一个铝盆,把她领到知青点后面的“浴室”里,让她进去洗澡。
所谓的“浴室”其实就是一个两三平的小土房,水舀在身上没多久,地上就湿哒哒的泥泞一片,汇成泥水流从墙角的一个缺口那儿流了出去,实在是简陋得可以。
洗完澡后,程冬至才一出“浴室”,就发现阿则一直在外面等着她。
“你怎么不进里头去?”
虽然已经是春天,可晚上的气温还是很冷,再加上阿则也说了这边寒气重。
“外面黑,我怕你对路不熟,出来的时候摔了。”阿则伸出手:“这里有几个地方是塌下去的,小心些。”
程冬至毫不犹豫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说实话,本来外头黑黢黢的还有些害怕,有阿则这么陪着她,胆子顿时大了不少。
回到知青点后,大家三三两两地都回床上睡了。为了节省空间,这里都是上下两层木架子床,和青年旅社差不多。有几个人在开开心心地吹牛胡扯,其他人睡得贼香,鼾声如雷。白天那么累,晚上别说是人聊天了,打雷也不能把他们从梦乡中拖出来。
“我睡哪儿?”
“这里。”阿则指给她一张干净整洁的下铺,并补充道:“这是我睡的地方,平常经常收拾。”
“那你呢?”
“我去和黄哥挤一挤。”
“那我先睡了。”
“嗯。”
程冬至白天也累得够呛,头才一挨着枕头,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阿则却一直没睡着。
直到聊天的那几个人都睡了,他却慢慢地睁开了眼。
月光从明瓦处柔柔地洒下来,借着这点清辉,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对面熟睡的程冬至。
她缩在他的被子里,小小的一团儿,乍一看还以为没有睡人,像是平常那几个大大咧咧的人被子没叠好的形状。
明明看起来是一个娇娇气气的没吃过什么苦的女孩子,却能翻越山水,来到这么一个鬼地方,准确无误地找到他。她是怎么办到的?
黑牛庄的大队干部在听说一个小知青的姐姐千里迢迢来看他后,特地给批了三天的假期,让他好好陪陪自己的姐姐。这个假给得十分公正,任何人都没有话说——阿则从下乡的那一天起就从来没有请过一次假,早就攒了差不多一个月的假期,这个时候给三天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还有很多人认为三天太少,应该再多给一点呢。
程冬至实在是累得很了,再加上找到了阿则后整个人顿时放松了下来,睡了个天昏地暗,次日快中午才醒来。
一睁眼,她发现房子里居然只有她和阿则两个人,一下子有点没反应过来。
“其他人呢?”
“去地里了。”
“你不用去吗?”
“他们给我放假了。肚子饿吗?”
“有点……”
“我去给你热吃的。洗漱的水杯在窗台上,旁边的水壶里是热水,用来兑着洗脸的。”
“啊,好……”
程冬至有点发愣地看着阿则的背影。这个孩子,一如既往地会照顾人啊!
吃完早饭后,阿则领着程冬至在黑牛庄一带到处随意逛了逛。
显然他对这里的一切已经极为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