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气坐起身,听见女儿说:“爸,妈来了。”
然后抬起僵硬的脖子,看见了自己的妻子。
她慌乱、紧张、目光闪躲,勉强挤出笑容,眼睛仍然不肯看他。
在那一刻,他便已清楚的认识到,这副躯壳里的灵魂已经变了。
此后所有的包容、关怀,都不过是几十年共同生活产生的习惯。
或者说,是想看那副躯壳笑一笑,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她还活着,很开心而已。
“我昏迷那几年做过许多很长很长的梦。有时候我是一个襁褓里的婴儿,没法说话,没法独立行动,吃喝拉撒都要别人照顾。一不小心被毛毯盖住脸,别人不帮忙我就无法呼吸。
有时候是一个小学生,天天背着书包去上课,回家有写不完的作业和上不完的辅导班。
有时候是刚结婚的丈夫,深夜里看着躺在身边的人会好奇,究竟当时是梦,还是顾青云的人生是梦。
兜兜转转,我又回到这里。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和事,犹如迷途的航船终于找到港口,确定自己回到故乡。”
他温柔地看过来,“我想,你也只是一位跟我一样的旅客吧,回家的路找到了吗?”
不知为什么,阮林林泪如泉涌,抱着被子哭得泣不成声。
太辛苦了,过别人的人生真的太辛苦了。
世界上居然有能理解她的人,这是何等的幸运。
顾青云道:“我们离婚吧,你应当去过更适合自己的生活。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偶尔寄张照片回来,让我看看她现在的模样。”
阮林林捂着脸点头,不想被他看见自己哭红的双眼。
顾青云拍拍她的肩膀,放下手里的笔。
“这幅画送给你,希望你喜欢,我出去倒杯茶。”
咔哒一声轻响,门关上了。
脚步声远去,阮林林放下手。
透过雾蒙蒙的泪水,她看见画上多了一行字——愿离家的人早日找到归途。
与她相似的脸浅浅笑着,美丽恬静。
两人在医院观察了一晚上,第二天便回到别墅。
顾青云回家准备离婚材料,阮林林待在床上养伤。
十点左右,门铃响起。
她按下对讲机,冲门外的人说:“已经打开了,进来吧。”
苏城推门进来,脸上戴着口罩和墨镜,一反常态的神秘兮兮。
“你在哪里?”
客厅空空如也,他甚至感觉能听到自己的回声。
“二楼第一间卧室,你上来吧。”
苏城抬脚上楼,走到一半忽然停下,踌躇不前。
封彦的话在耳边响起。
—她给钱难道是因为看上你的潜力?是因为你年轻还嘴甜而已,你们的关系见不得光。
封彦当然是在胡言乱语,可他们的关系……真的正常吗?
她其实一点也不像一个已经六十八岁的老太太。
有时候,两人聊天时的契合度,会让他感觉他们已经认识许多年,像伴侣一样亲密无间。
脚下的实木楼梯仿佛变成烙铁,烫得他寸步难行。
但他很快就改变了想法。
只要他们行得端坐得正,没有任何逾越的举动,管别人怎么说呢。
想到对方还在等自己,他继续朝前走,敲了敲房门。
“进来。”
苏城打开门,本来想说下楼聊,看见她打了石膏的腿吓了一跳。
“你受伤了?”
阮林林摆摆手,“下楼的时候摔了一下而已,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苏城表情严峻。
“老人大多骨质疏松,摔跤这种事可大可小,必须认真对待,万一留下病根就不好了。”
她忍俊不禁,“真没那么严重,我都在医院检查过了,大夫同意出院才回来的。”
“是吗?”他仍然半信半疑。
“坐吧。”阮林林拍拍旁边的椅子,目光落在他的口罩墨镜上,“你为什么打扮成这副样子?
苏城略显慌张,拉拉口罩说:“我感冒了,怕传染给你。”
她没追问,脑中已经在想摊牌的事。
苏城打量房间,想到前些天的事,心有余悸。
“以后你打算一个人住在这里吗?那些家人怎么办?”
“我准备离婚了。”
阮林林说出这句话后,抬头观察他的表情。
苏城果然非常吃惊,“为什么?顾教授惹你生气了吗?”
她摇摇头。
“他是很好的人,只是……”
封彦的话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她就是喜欢你年轻嘴巴甜。
苏城掌心冒汗,心跳加速,情不自禁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阮林林怔了怔,慢慢拧紧眉心。
“谁?”
自己还没来得及摊牌,他已经移情别恋了吗?
苏城看着窗外,“我女朋友,阮林林。”
“……你以为我要老牛吃嫩草,强迫你跟我在一起吗?”
苏城没想到她会如此大咧咧的戳穿,脸颊浮起红霞,幸好被口罩挡住。
“我只是担心你误会,您在我心中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