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地于中原,千载数朝,百姓何以哀于元末,筑我大明重塑。
臣之老矣,如似桑泥之老农,行于泥泞,拔腿为艰。得蒙陛下隆恩,以少师荣。
老臣此间之诚,莫叫悔言。
中原恒地,强似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百年国祚,开国之民,亡国可在?开国之地,亡时名于何人之下?
稻种于春,收于夏,复耕秋收。麦种于冬,收于春,夏秋两税。百姓四时而动,终年不歇,薄田一二,揭盖以水,快立而倒。
陛下亲历阡陌,起于农桑,经前元乱世,知乱世之下,百姓易子而食之灾。
上善若水,民为水。
盖谷不足,则食不足;食不足则民之所天不遂,物之可贵如此,苟非顺时调护,何以得之农者,当知其力矣。”
袁素泰的身影,在洞开的奉天门下,随风摇摆着。
他已奏对完,可这篇长长的奏对之声却还回荡在奉天门前。
朱元章目光凝重,静静的回想着袁素泰刚刚的那番话。
袁素泰今日当众的这番话,通篇没有提及半处朝野上下的人和事。整篇也只有一个核心,那就是百姓之艰,农事之难。
只是皇帝明白。
这位如今朝堂上文官第一人,是在和自己说明新政必须要做下去。
不做。
大明现在连新政都做不了,往后更不可能做成。做不成,大明终有一天也会和强汉盛唐一般,成为史家手中墨笔下的点点文字。
“陛下!”
先前就已出班的户部侍郎夏原吉,当即沉眉高呼一声。
旋即,夏原吉双手提起衣袍向前一抖,重重的跪在地上。
“臣请陛下严查!国家不能纵容此等不法之事滋生,国家更不能纵容有此不公之事出现!
赋税乃国家之源,百姓忠厚,按时纳税。然大户缙绅,却横加藏匿,损国家之利,私肥一家之荣。此举,朝廷绝不允许!
今日他藏一分之利,明日又藏二分之利。长此以往,大明便犹如那千里之堤,终会毁于此等白蚁之手!”
试问新政对哪里带来的改变最大。
满朝上下,可以说是户部的改变最大。
户部在应天城外的大仓,一日更比一日的充盈,递交到工部加建的行文一日多过一日。
杭州仓、淮安仓,供应着大江南北的一应所需。
交趾道的岁入,经由海船直入北平,只需要再运作几年,整个九边将会彻底摆脱粮草物资之困。
瀛洲四道的金银,如潮水一般的乘着大明的战船运抵城外码头,沉重的金银压得马车咯吱作响,便是最健壮的战马,也拉得气喘吁吁。
阻拦新政,便是挡了户部的路,挡了户部所有人升迁的路子。
夏原吉目光幽幽的扫向户部尚书郁新。
这就是个蠢货。
或者说,这是一个太过精致的聪明人。
随着夏原吉的奏请。
奉天门前,再一次的响起了附议之声。
“臣,翰林学士,文渊阁大学士,解缙,附议!”
“臣,吏部尚书,翟善,附议。”
“臣,通政使司通政使,来征,附议。”
“臣,应天府知府,邹学玉,附议。”
“……”
如同先前附议弹劾清查河道河务一般,无数的文官在此刻站了出来。
然而,当内五龙桥南边的声音停下来之后。
奉天门前。
大明魏国公、大都督府都督、内阁大臣徐允恭,亦是一震双臂。
“臣,徐允恭,附议。”
随着徐允恭的开口,朝会上发出了一阵骚动。
身为大明如今当之无愧的军方第一人,执掌大都督府,入值文渊阁的徐允恭开了口。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大明朝堂上罕见的一幕发生了。
随着徐允恭的开口,自他以下,五军都督府之汤醴、上直亲军卫统领之常森,以及所有的功勋武将,在京武官,尽数齐刷刷的跪在地上。
“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武将们的声音,响彻在皇城之内,震得皇城宫殿上的琉璃瓦好似都抖了抖。
那些原本还附议弹劾清查有关河道事故的朝中官员们,只觉得一阵目晕眼花。
大明朝的武将们,第一次以如此整齐统一的态度,对某一个事情表达了一致的态度。
而随着徐允恭带头,朝会上所有的武将们都跪地附议时。
文官那边,原本还属于中立,并不想参与弹劾有关河道河务亦或是奏请清查地方清丈的官员们,也站不住了。
这个时候,谁站着谁就是傻子。
没有中立派可以容身。
一阵清风拂过。
整个奉天门前,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
徐允恭侧目看向如郁新、王儁之流,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比人多?
大明朝有百万雄师!
比上下一心?
军中最讲究的就是军令如山!
朱高炽在人群中,抬起头,将目光投向了奉天门下的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