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谢姌便在一片梅花林前见到了长身玉立,背对着她正在赏梅的萧衍。
初开的绿萼梅花纯白中带着几分淡绿色,单瓣、复瓣和重瓣朵朵盛开,冷淡梅香沁入鼻间,叫谢姌觉着立于梅林前的萧衍更多了几分孤冷和威严。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谢姌缓步上前,恭敬地请安。
萧衍回过身来,目光落在福身请安的谢姌身上,他看得有些久,目光里又多了几分审视和压迫之感,叫谢姌觉着浑身不自在。
就在谢姌觉着腿有些酸,身子差点儿要晃动的时候,萧衍才开口道:“起来吧,谢二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怕孤。”
谢姌听着他这话一时愣住,随即忍不住想,不说前世她便知道最后坐在皇位上的是太子萧衍,就说重生回来她在福安寺差点儿被他掐死,她也该怕。
心中这般想着,谢姌面上却是不敢表现出半分来,只恭敬地道:“殿下身份贵重,威严日盛,臣女自是对殿下心存敬畏。”
她穿着一身黄绿色绣玉兰花褙子,五官精致,眉目如画,站在那里格外恭顺,萧衍却是从她的这种恭顺中敏锐地察觉出几分清冷和疏离来。
萧衍想到他叫人细查谢姌的过往,不过一个谢家小门小户家的嫡次女,又不被生母喜欢,没有养成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性子,反倒恭顺之下的这份儿疏离和清冷,叫他觉着有些奇怪。
他上前一步,“那日你在福安寺冲撞了孤,应承了孤的赔礼,孤怎么还没见到?”
“可是将孤的话忘在了脑后,这就是你所谓的对孤心存敬畏?”
谢姌没有想到萧衍竟会问起这个,她想起被自己藏在箱笼里的那些瓷青纸和泥金,一时愈发紧张起来,又闻到他身上淡淡中又夹杂着几分清苦的香气,下意识就退后了一步,福了福身子,解释道:“臣女初来安国公府,依着规矩要拜见几位长辈所以闲暇时间甚少,又想着既是给殿下的赔礼,便该静下心来认真抄写,这才耽搁了几日。”
她想了想,又道:“等今日舅母的生辰宴后,臣女定尽快将经书抄好。”
谢姌说这话时微垂着眉眼,不敢直视萧衍,所以并未见着萧衍抬指轻揉着眉心,片刻间,眉眼微微舒展,眼底隐忍的烦躁竟是慢慢消散开来。
萧衍眼底微微闪过一丝诧异,看了眼面前依旧福着身子等他示下的谢姌,开口道:“行了,就依你说的办,孤这里没有别的事情,你且退下吧。”
谢姌听他这样说,心里头大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都放松下来,萧衍离得她近,自是将这一幕收入眼中,却也不觉着奇怪。
他身份贵重,满京城又都知道他性子狠辣,这谢二姑娘会怕也是正常的。
再说,这回他印证了这谢姌能够缓解自己的头疾和躁郁之症,自然是敬畏他才好。
萧衍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崔公公,对着他点了点头,崔公公眼底闪现出一抹欣喜来,上前对着谢姌道:“谢二姑娘,老奴送您出去吧。”
谢姌听他这样说,对着萧衍福了福身子,便跟着崔公公转身离开了。
她的心依旧扑通扑通跳的格外厉害,既觉着萧衍为着一个赔礼特意将她传召过去有些奇怪,可又实在猜不出萧衍这样做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她念头一转想到了如今在碧蘅院伺候的丫鬟如意,想到几日前她借机和自己讨要的那张香方,还有现下萧衍要她抄写的佛经,联想到前世她的魂魄寄居在萧衍手腕上的佛珠里,见着萧衍头疾发作时压抑着的难受和因着隐忍而跳动的青筋,谢姌心里头突然就生出一个念头来。
莫不是她的香方有助于萧衍缓解头疾?这念头一出来,就被谢姌否定了,因为若香方有用,今日萧衍何必再传召她?谢姌沉思了一会儿,想起方才萧衍上前一步的动作,又想到那日在福安寺萧衍差点儿掐死她却是突然安静下来昏睡过去的事情,她脑子里突然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莫不是不是香方,而是她这个人能够缓解萧衍的头疾?
虽然只是一个猜测,甚至这个猜测着实有离谱,可她都可以重生一世,而且前世自己的魂魄是寄居在萧衍手腕上的佛珠里的,她算是真真切切陪伴了萧衍很多年的,也许,是因着这个缘由,她的存在才能缓解萧衍的头疾。
谢姌不知自己这个猜测对是不对,可种种细节叫她觉着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萧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是东宫储君,若是没有什么必须的缘由,他这样身份的人何必先是安排了如意到自己身边,这一回又借着周氏生辰宴,特意传召她过去呢?
谢姌下意识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面儿上却是没有流露出半分来。
崔公公打量着她的神色,笑着道:“姑娘莫怕,安心回去帮着殿下抄写经书就是。姑娘抄好后派人送到府里的小佛堂供奉着,自有人去取。”
谢姌听着崔公公这么说,也稍稍放心了些,这样一来,她也无需担心如何将经书拿给萧衍了。
不过萧衍将如意安插在了她身边,却不事事都用她,可见是不想叫她发现如意是他派到她身边的眼线。
不过转念想想,谢姌也能够明白,萧衍头疾之症这般严重,甚至能失去理智,这件事自不肯叫其他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