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比谁都清楚,他要面对的,绝不是只要足够坚毅,不顾生死,就可以解决的。
当,萧氏兄弟都遍体鳞伤,不能再战时,他这个江湖上再普通不过的少年,又能怎样呢?
或许,他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命运。
只能带着遗憾与惋惜死去。
他想到了一生悲惨,且被逼得只能去要强的阿爹。
也想到了妥协现状,不得不“风情万种”“心机颇深”的阿娘。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所有人都没有错,只是想要活下去。
既然都要活下去,那么更好地活下去,又怎会有错呢?
只是,都是一些贪婪之人,亦是一些贪生怕死之人,罢了。
说到底,都是一些被世俗所害的可怜人。
如今,他竟也开始怕死,面对着碌碌无为的一生,他怎能不怕死呢?
他还没拜谢清澜为师,还没学到他向往的剑法,更没有在江湖上扬名立万。
他甚至,根本不可能再有到他阿娘身前耀武扬威,句句讥讽的机会。
当一切变得虚无,对错也就不再重要了,根本也就不值得再去分辨了。
因为,被质疑的,永远是固定环境下的做法,与被人照搬的世俗风气。
一时间,他突然觉得很可笑,不但可笑,简直可笑至极。
何时,光明正大的去做出选择,便就成了不被众人所容的罪人。
何时,斩破荆棘,越过束约,超越世俗,就要被人去唾弃,去责骂。
难道,偷偷摸摸,不被发现,再违心去反向针对他人,就是高尚?
难道,背地里干尽恶事,做尽男盗女娼、欺压凌辱之事,只要表面风光、无污垢,就能受到众人的尊重?
在死亡面前,谁不贪生怕死?
在现状面前,谁甘愿委曲求全?
在无奈之刻,谁还可以纯净?
若,一念一欲下,都是为了更好的生存,那么这世上所有的不入流与肮脏,都可以变得合情合理。
然,真的是这样吗?
所有人,真的可以这般不顾礼法吗?
在他的面前,上千名原‘灭影门’的旧部,正在向他们攻杀。
有一剑寒光三万里,正宗无极圣剑的传人。
有灭影绝杀江湖戮,左手持‘灭影刀’的刀客。
更有稀奇百怪的十大地煞,他们背有肉翼,三臂三手,鳞身青体,头长脚大,各个吞云吐雾,涌风聚浪,鬼魅身形,发出着阵阵如恶魔般的沉吟。
其余的,有千娇百媚的小娘子,有断臂残肢的彪形大汉,更有砍不死的黑衣死侍。
面对着这样的上千人,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渺小得如蝼蚁一般。
暮云烟又一次倒在了他的面前,他怔怔地看着暮云烟那面目全非的臂膀,那不断躺着血的剑身,还有那双腿上被削掉的片片皮肉。
他的内心,猛然有一种冲动,持剑刺向暮云烟的冲动。
只要,他站起来,用手中的利剑穿透暮云烟的后膛,他便就能立即扬名立万。
他不但可以在江湖上炫耀,他杀死了‘江月门’的门主暮云烟,且还能提着暮云烟的人头去立功。
就算对面原‘灭影门’的旧部,现下已是新建‘苍琼阁’的手下。
但是,这世上也是没有人,会去拒绝实实在在帮助过他们的一个人的。
即使是新建的‘苍琼阁’,即使是被誉为天下第一故遗名的‘苍琼阁’,就算他们不感恩,至少,他只要提着暮云烟的人头,就能保下他自己的性命。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更何况,他只是一个江湖上的蝼蚁,甚至连蝼蚁都不如的一个人呢?
他已准备站起,他的手也已握紧了掉落在地上的剑。
他的眸光凌厉,绷紧着身上的每一根神经,身子也逐渐变得坚硬有力。
可,只在瞬间后,他的瞳孔竟开始收缩,在他的眼前,暮云烟竟又站了起来。
拖着早已不能再战的身躯,再次侧抬起了剑身。
——为什么?年过半百的暮云烟,到底为了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难道,他不怕死吗?
阿棠坚信,只要认真活过的人,且真正失去过的人,一定会比任何人都要珍惜生命。
暮云烟绝对是一个体会过所有繁华沉浮的人,他根本没有理由去坚持。
至少,他一定有更加美好且值得的活法,且是完全可以抚慰余生的活法。
但,此刻,他却如此的义无反顾着...
不远处,顾遥峰已挡在了顾暖雨的身前,他的臂膀已被狠狠地划了一道深深的伤痕。
他没有嘶鸣,没有惨叫,却更加坚毅的将顾暖雨护在身后,怒狠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