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的是,从那辆最华贵的马车上下来的,是普莱德伯爵家那位已经离开王都一年多,本应处于新婚蜜月的普莱德小姐。
她神色淡淡地从马车上下来,步履是与那精致美丽的厚重裙摆大相径庭的利落,她一边摘下丝绸手套,一边询问着匆忙跟上的管家:“父亲在吗?”
“很遗憾,尊敬的小姐,”管家迟疑道:“主人得到了侍奉陛下出猎的荣幸,昨天便已经出发了。”
“嗯。”
令他意外的是,阔别一年的伯爵小姐并未露出任何称得上“吃惊”或是“不满”的情绪,更不像是要为自己这桩糟糕得沦为同阶、甚至稍下阶贵族圈眼里的笑柄的婚事,而向父亲发难。
她平平静静地点了点头:“准备一下,我先去神殿祈祷。”
“……是。”
管家即使心里存疑,但还是恭恭敬敬地俯身,低声应承。
没有人甚至想过,要问起她那位并没能陪她一同回到王都的……丈夫的下落。
毕竟普莱德小姐身为虔敬的光明神教信徒,是王都中的大多数贵族都深信不疑的事。
或许是无暇应对来自神殿的冲击,也是为了最大程度上减缓自己篡位带来的其他麻烦,哪怕新王卡麦伦原先信奉的实质上是知识之神维斯顿,在夺取王位后,他还是眼也不眨地将自己的信仰替换成了光明神桑——美其名曰“延续”父王的意志。
虽说世人都心知肚明,那位被“延续”的老国王,正是被这位“虔诚”的新信徒所亲手杀死的,但对新王表现出的诚意感到满意的他们,还是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这一点。
温柔的晚霞洒落繁忙的王都,洗去一身风尘仆仆的伯爵小姐也恢复了容光焕发,重新搭乘马车,前往位于王都最中心的位置、侍奉光明神的主神殿。
她的到来,无疑让还未彻底忘记这位经常慷慨解囊的贵族小姐的低阶神仆们感到惊吓,旋即就是欢喜——尤其是在她面不斜视地步入神殿时,不忘让身边的侍女赐下足够他们享用几杯美酒的钱币,他们就对她的归来感到更加欢迎了。
身为高阶贵族的她,即使才刚缔结了一场犹如闹剧的婚姻,也毫无疑问地具有直入神殿深处的祈祷室资格。
“我有见闻,有故事,需向伟大的光明神的使者倾诉。”
就像往常那样,她淡淡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就由心领神会的神仆领入了称得上狭窄的祈祷密室内。
这间特殊构造的密室,三面都是无比厚重、拥有绝佳隔音效果的墙壁,就连门板也是特意用厚达一指宽的上等木材制作的,哪怕是站在一门之隔的走廊上,也完全听不到密室中的信徒对神所倾吐的话语。
唯一被允许听到的,便是在那面唯一钻了无数细密小孔的薄墙后,在相似构造的另一间密室中的存在——是这所主神殿中地位仅次于主神官的崇高、被公认为下一任主神官继承者的大神官爱彼诺。
容貌特殊奇异,流淌着掺杂着名为“秘密”的剧毒、却绝对高贵的血脉的稚童,自幼便被送进神殿,被抹杀了一切喜怒哀乐,似乎注定会将身心和灵魂都敬献给神明。
而他所拥有的回馈,便是未来在这神殿中至高无上的地位,以及国王对旁人极吝付出的信任。
白发红眸,皮肤苍白得近乎病态的大神官静静地坐在那一侧,唇轻抿成平直的一条线,眼睛闭着,听着少女……或是妇人的倾诉。
“很遗憾,我这次没能见到他。”
既是势力较盛的伯爵家的小姐,也是家道中落的新伯爵的夫人的年轻女孩,不疾不徐地陈述着:“我的丈夫对他异常憎恨和恐惧,至于他所依附的那位老奸巨猾的领主,则对进一步用我的婚事来挑衅他的愚蠢做法毫无兴趣,哪怕那是来自陛下……那位心胸狭隘的小偷的无理要求。”
“这次唯一的收获,就是拿到了新书吧。”
说着,她以尾指灵巧地掀开了那私凿出的狭小缝隙,将先前藏在衬裙内侧的那本书册塞入,用力地挤了过去。
一直沉默的大神官终于开口:“十分感谢您,普莱德小姐。”
他从容地将那本被挤出皱褶的书拿起,以柔软的掌心抚平那些折痕后,才小心翼翼地收入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