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撒金恩性格的炼金术师们都知道,他其实已经尽可能地表现得委婉了。
但他实在是不擅长与人打交道——毕竟他从小家境富裕,作为家族里唯一的男性继承人,在家中可谓是倍受宠爱,极少需要去讨好别人。
才会让暗示和请求的痕迹,显得拙劣而明显。
没办法,撒金恩虽然并不缺少进行研究的资金,却无比渴望着来自权威的支持。
不论是法律还是神殿的教条,都视亵渎遗体为重罪,而从获得尸体到具体进行研究、再到处置尸体的整个过程,又不可能做到完全掩人耳目……才导致他最想研究的事情一直停滞不前。
光是解剖动物的身体,只能给他提供一定的参考价值,但绝对无法直接替代。
撒金恩一直为此伤透了脑筋。
不过,哪怕是像他这样胆大的人,也完全不想再进一次监狱:那种地狱般的鬼地方,仅是三天的记忆,就足够深刻了。
因此被告发过一次后,他就充分汲取了教训,在有合适的时机降临前,暂时不去碰触那条危险的底线。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一线曙光。
对于他那急切的得寸进尺,福斯微微蹙眉,深绿色的眸底静静地酝酿着不悦。
之所以还处于‘酝酿’阶段,而未直接‘发作’……是因为他清楚地看到了小殿下唇角上扬的淡淡弧度,以及那下意识的手势。
精美的银质茶杯里剩下一半暗红的茶水,微不可查的雪白雾气氤氲在上。
修长白皙的食指漫不经心地半勾住精致的杯耳,洁白细腻的拇指指腹则轻轻搭在光滑的上侧,似爱抚般缓缓地摩挲着。
这是个或许连奥利弗本人都不知道的小习惯动作。
但福斯却清楚,这意味着小殿下不仅心情不错,而且对对方接下来的话颇感兴趣。
对敏锐细心到极致的管家先生、已经或多或少窥破自己心情这点,奥利弗自然是不得而知的。
撒金恩的话落在这厅室里的任意一人的耳中,大概都是失敬又笨拙的试探,甚至是厚颜无耻的贪婪。
但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从事某项小众特定研究的高级学者,因为受政策局限而束手束脚,而不得不踏出实验室,主动向当权者委婉地寻求援助。
对方甚至都没想到可以请求资金上的支援,而是理所当然地准备继续烧着自己的生命和金钱,进行最爱的研究。
如果撒金恩刚才给出的那几个答案并不让他满意的话,奥利弗或许就那么一笑而过了。
但那惹别人发笑、或是嗤之以鼻的话语,却让拥有只能算是非常粗浅的现代医学知识的他眼睛一亮,心里作出了要支持对方研究的打算。
这无疑是他今天召唤这么多人到来后,收获的第一个惊喜。
尽管已经在心里作出决定,但奥利弗并没有当面应承撒金恩,仅是矜贵又冷淡地轻轻颔首,在对方失落的目光中看向福斯,淡淡道:“可以开始了。”
“是,殿下。”
福斯一丝不苟地行了礼。
只是一个简单的手势,之前静静侍立在一边的仆人们便来到桌前,在每人面前各放下了三张纸。
一张上印满了题,剩下两张则是空白的,还提供了羽毛笔和墨水等书写工具。
用意很明显:领主大人在同意录用他们前,要对他们能力的进一步考核,也就是做题了。
这倒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总不可能拉几位病患来让他们蜂拥上去,现场进行诊治吧。
尤其是曾在大学里进修的内科医生们,更是对笔试这种测试方法毫不陌生。
他们自信地拿起
笔,在写下自己名字前,充满优越感地微微一笑。
只有那些不学无术的粗劣剃头匠,以及那些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领主大人召进城堡、阴暗古怪的炼金术师会头疼吧。
“要想让殿下倾听你的愿望,至少要先展示出与这点匹配的能力。”
在亲自将试卷派发到撒金恩跟前时,那位神情冷峻、不怒而威,光是安静站着就让人心惊胆战的管家,忽然以压得很低的声音,在撒金恩耳畔说了这么一句。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那位美丽得超出人们想象的领主原本似在走神,清澈剔透的蓝眼睛里的神色,是散漫而泛空的。
当捕捉到他的视线后,领主却向他微微点头,浅浅地笑了笑。
是矜持、优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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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灿烂、明媚的。
他微微睁大了眼,感觉自己置身的这整间厅室……仿佛都在那瞬间亮起来了。
一直只觉得人体皮肤下的复杂脉络神秘而迷人的撒金恩,就像直视了那轮点亮静谧夜空的皎月的升起,心情都不自觉地变得好了许多。
不过在他眼里,人的魅力永远比不上探索那错综复杂的人体构造,更来得令人着迷。
他胡思乱想着,直到听见福斯冷淡地提醒:“可以开始了。你们所拥有的答题时间,是在晚餐的钟声响前。”
管家的话音刚落,书写带起的“沙沙”声紧跟着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