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担心的匪患危机的原因,恐怕是出在他身上的。
他先前就听底下人闲聊时说起过,今年来莱纳城参加夏集的大商人,尤其是卖奢侈物件的那些,远比过去几年都要来得多。
商人们会不辞辛苦地赶到莱纳,冲的就是他这位被放逐出王都的公爵。
所有人都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道理。
哪怕离开时再仓促,在公爵的随行马车中,也一定带着远比寻常贵族要丰厚得多的资产。
钱帛动人心——那就是足够引来凶残强盗的庞大财富了。
想到之前被无意间疏忽的这些后,奥利弗豁然开朗之余,也真正感到了紧张。
“福斯,”金发领主面色凝重地说:“除了被安排去制造堆肥箱的十几个人外,我要是让诺亚对他们进行训练,他们能在短时间内拥有一定的自卫能力吗?”
尽管之前他也曾百无聊赖地想过,要是能把领地上的奴隶也算作军力的一部分的话,绝对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但那也只是随便想想而已。
姑且不说奴隶们由于长期被管事虐待,已经磨去了血性,就算拿着最锋利的兵器,在战场上也完全称不上有斗志可言。
单说他们长期营养不良,又总做着最苦最累的活计,体质远比平民男性要差,能提供的战斗力本身就十分有限了。
最重要的是……凭什么?
他只是出于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该有的良心,对过得连牲畜都不如的奴隶们的生活做了些微小改善。
凭什么靠着这点恩惠,就让原本可以置身事外的他们为自己卖命?
不管在哪一方眼里,活着的奴隶能做活,就拥有持续生产的价值,远比费劲杀死他们要好。
不管贵族和平民如何,也不管战争结果是胜是负,他们总是能活下来的。
奥利弗自认可没无耻到那个地步。
平民则不同。
他们付出的代价,是必须纳税和为领主大人定期提供一些劳务。
但也由于他们的阶层,不仅在当地法律上能得到更多的庇护,而且哪怕去到其他地方,也依然受到归属城镇的保护。
就算只是穷困偏远的莱纳城平民,地位上也绝对远远高于由于某些原因失去了城镇庇护、流落在外的那些自由民。
按照法律规定,哪怕是他们在其他城镇犯下重罪,当地领主在处决他们之前,也必须先经过莱纳领主的同意。
所以所有平民男性都必须作战,捍卫这个他们安身立命的地方。
听出小主人话里的弦外之音,福斯微微一愣,神情很快变得严峻起来。
他心念电转,迅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于是他原本挺得笔直的上身稍稍前倾,低声询问着:“殿下,请问是……伟大的猫猫神,降下了新的神谕吗?”
奥利弗原本可以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但在与管家先生那双毫无杂质的深绿色眼睛对上时,他忽然改了主意。
“如果是其他人问我的话,我会回答‘是’,福斯。”
奥利弗微微笑着。
领主大人被倒映在那碧绿眼瞳中的身影,就如同真正的天使般圣洁美丽。
福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小主人,听对方浅笑着说了下去:“但我信任你,福斯。”
在忠心耿耿的管家耳中,再没有比这样的话语,更配得上“天籁”的赞美的了。
奥利弗粲然一笑,意有所指地说着:“所以你要知道,许多事情,都只是我自己的心愿,福斯。明白了吗?不止是这一次。”
福斯会怎么做呢?
在说出口前,奥利弗的心里其实就已经有答案了。
在记忆和灵魂完全融合后,他就接受了自己是奥利弗的事实。
是真正的、完整的奥利弗,而不是窃取了别人身份的卑鄙盗贼。
也是福斯多年来一直所效忠的人。
比起只能在梦中和猫猫神像自言自语,他或许……可以多信任这位一直对他无比忠诚的管家先生一些。
福斯深深地凝望着耀眼夺目的小主人,缓缓地单膝跪了下去。
他轻轻撩起一小片素色的袍角,半阖的眼睑下有细微的湿意,还有些灼烫感。
他亲吻着那袍袂,就如虔诚地跪拜在慈悲的神祗前。
“一切如您所愿,”他低声说:“福斯永远是您的仆人。”
——也只是您的仆人,不会接受任何神祗的管束。
不论性格上是否有所转变,那么纯洁美丽、熠熠生辉的灵魂,只会是他心爱的奥利弗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