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眼泪时整只手都在抖。
“曲子不错。”李承儆勉为其难地承认,“用心了。”
他一松口,底下朝臣宗室的夸奖立马跟上,“惊才绝艳”“天资卓绝”,什么话都敢往李齐慎身上贴,反倒惊得李齐慎有点不太舒服。
众人夸着,李齐慎一言不发,看着座上的皇帝和贵妃,等着这两位再开口。
萧贵妃果然开口了“殿下有心了。这曲子既然是自度曲,可有名?不妨记在教坊里,往后也好演奏。”
“有。”李齐慎微微一笑,“叫《新台》。”
萧贵妃面色一变。
李承儆脸色也变了,不敢置信地瞪向座下的少年。
《诗经·邶风·新台》。
“国风”中当属第一的怨刺之作,讽刺卫宣公见儿媳宣姜貌美,筑了新台后劫夺,挖苦他违背人伦,直接嘲笑他像是只癞□□。
“你……”李承儆再不济,少时也是让四位大儒摁着头学的,怎么可能不通《诗经》。他胸口剧烈起伏,紧紧盯着儿子,眼睛瞪大,倒真有点像癞□□鼓出的眼瞳,反倒可惜了那张继承平兴皇帝和温皇后美貌的脸。
“阿耶觉得如何?”李齐慎笑吟吟的,像是浑然不觉,“这曲子好听吗?”
“……滚出去!给我滚出去!”李承儆怒气攻心,顾不得仪态,抓起面前的果盘或是酒壶,不管不顾,一股脑向着儿子砸过去,“李齐慎!滚出去!”
时人称字不称名,平常一声“阿慎”算是亲近的意思,这一句连名带姓,十足是骂人了。李齐慎却不慌,起身避开那些乱砸的东西,慢悠悠地抚平衣摆,连个礼都不行,转身往殿外走。
皇帝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底下哪儿有人敢动,一时鸦雀无声,还是萧贵妃先动。她一把抓住李承儆的袖口,替他抚着仍在剧烈起伏的胸口“陛下,算了……算了。”
李承儆觉得稍好些,但刚听了一曲《新台》,看身边这个独宠几年的婀娜美人都别扭起来。他挥挥手,示意萧贵妃离远些,这才开口呵斥“七皇子什么时候学的箜篌!”
“……回、回陛下,是十年前了。”教坊使赶紧出列,往地上一跪,“七殿下师从琴手贺景,已有十年了。”
李承儆也好乐,对贺景不陌生,他想了想,眼瞳一缩。
他忽然想起,昭玄皇帝少时也在教坊,学的是琴,恰恰师从当时的国手贺玄。
“……继续。”李承儆往椅背上一靠,和冯延说,“宴后让中书省派人过来。”
今年千秋节办得隆重,宴上要的菜品也是花样百出,谢忘之在灶台间忙得焦头烂额,光梨就不知道挖了几个,全身都是面粉甜汤的味道。好不容易到了后半夜,点糯米点心的贵人没了,女官怜惜她辛苦,才放她出去。
谢忘之累得要命,正打算赶回去睡觉,刚出尚食局,蓦地看见外边站着个少年。她一愣“长生?你是饿了才来吗?那你等……”
她刚要转身去取剩下的食材,李齐慎忽然伸手,一把抓住她,顶着女孩诧异的视线,他摇摇头,露出个笑“不是。我是闲的发慌,来找你玩。”
“玩?”谢忘之更愣,她实在犯困,本来想拒绝,但看着面前这张冷丽的脸,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今夜天气很好,最近也没什么事儿,她却有种莫名的心慌,好像这少年如梦似幻,倘若她不答应,下一瞬就要化作飞灰。
她强压下心里古怪的感觉,揉揉眼睛,也笑起来,“好啊!我们去哪儿玩?”
“城墙上,再去看一回。”李齐慎算算没时间了,忽略她明显的困意,改握住她的手,“还有教坊,我们去看歌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