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比我小一岁,有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此时正拽着巴尔的衣袖叫道:“一便士,只要一便士就够了!求求您啦。”
“别给他。”巴尔的妻子,一个瘦削的妇人,她长得很像我模糊记忆里的母亲,正在用面包仔细擦着盘子里的汤汁,头也不抬地说:“他已经这么大了,是时候去找个工作了。矿场上到处是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
“亲爱的,汤姆还小呢。”巴尔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偷偷塞进了小儿子的口袋里,对他眨了眨眼睛,慈爱地说:“他现在去矿场也干不了什么活,再等几年吧。”
慈祥的父亲,严厉的母亲,天真稚气的孩子,一个和乐融融的完美家庭。
尖锐的冷笑声响了起来。
巴尔一家人无知无觉。
我这才发现原来是我在笑。
是啊,多荒谬,多可笑啊。
这是那个曾经动不动殴打我和其他童工的巴尔,那个曾经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我的巴尔,那个罪无可恕应该下地狱的巴尔!
就是那个畜生巴尔,却同时也是某个人的丈夫,是某个人的父亲,他也会温柔的对待妻子、溺爱儿子,也会……也会拥有属于人类的情感!
为什么啊!】
西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触电般抬起头,耳旁仿佛还回荡着幽灵杰克的愤怒质问。
是啊,为什么?
这也是看到这里的所有读者的疑问。
在传统的思维中,一个会殴打儿童的男人当然算不上好人。
巴尔的行为几乎可以被称得上畜生。
这样的巴尔却依然是某个人的丈夫,某个人的父亲,他也会关心爱护他的家人,这让他一瞬间脱离了畜生的范畴,变成了一个鲜活的人。
可是畜生又怎么可以变成人呢?
如果畜生也懂人的情感,又怎么可以不假思索的实施恶行?
看到这里的读者,恐怕就像主角杰克一样,在情感和逻辑上都无法理解巴尔的行为。
“这就是现实。”西蒙喃喃自语道:“现实就是这么荒谬,里必须要有合理的逻辑,现实完全不需要。”
“人性,是很复杂的啊。”
西蒙看到现在,已经开始隐隐约约意识到作者想要讨论什么了。
他借用杰克的眼睛,来窥视复杂、幽微、荒诞且反复无常的人性。
他在思索人性和兽性的界限。
他在思索,人何以为人。
多么宏大的命题。
非常野心勃勃的尝试。
西蒙捂住胸口,心脏活泼得要破开胸腔跳出来,一股兴奋的酥麻自他的脊椎骨窜上大脑皮层,控制不住想颤抖的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了紊乱的呼吸,兴奋的继续《杰克复仇记》。
他很期待作者会给出怎么样的答案。
……
红月巷,高瑞出版社的审稿办公室里,审稿人伊登正在如饥似渴的一篇投稿。
这对他而言是很稀罕的经历。
新作者的投稿一般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他手上的这篇实在是太成熟了,难以想象作者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
伊登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剧情里,为杰克的命运牵肠挂肚。
杰克不停地寻访昔日的仇人试图进行复仇,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放弃。
因为他发现,那些人似乎不是他记忆中那样十恶不赦的坏人。
在周围人的眼里,他们是勇敢的哥哥,是活泼的弟弟,是威严的父亲,是孝顺的儿子,唯独不是冷酷无情的畜生。
故事里的杰克越来越迷茫,越来越困惑,这种困惑是如此巨大,且难以用逻辑结构,以至于在逐步消解杰克的复仇意志,最后甚至是在质问杰克停留人间的意义。
既然他们都是“好人”,那么被他们伤害的“我”是“坏人”吗?
“我”的复仇是正义的吗?
是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所以才会被“好人”惩罚?
主啊,“我”这苦难的一生难道都是罪有应得吗?
伊登认为,这同样也是作者借杰克之口询问读者的问题。
为什么穷人总是多灾多难?
难道贫穷也是一种罪吗?
孩子才是一个民族的未来。
一个民族,如果连孩子都穷到活不下去,那么是一定没有未来的。
童工这种制度,真的合理吗?
可惜的是,文稿在这里就结束了。
伊登反复确定这是最后一页时,发出懊恼的叹息。
他现在心头沉甸甸的,很难用语言来描述他现在的心情。
杰克是坏人吗?当然不是!他犯了什么罪?他只是一个可怜的穷孩子!
那么,那些伤害了杰克、间接导致他死亡的人们就是罪无可恕的坏人喽?
似乎也不是。
很难用“好”或者“坏”这样简单的词汇来定义他们。
那么,是这些无法用好坏来形容的人杀死了杰克吗?
更不是。
杀死杰克的,从来不是某个特定的人,而是整个社会。
如果国家能出台更完善的儿童救济、保护制度,杰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