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短如春梦, 人情薄似秋云。”
魏灵风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千金小侯爷一向很有排面, 平日里一贯地一呼百应。
正因为如此, 魏灵风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看他笑话。
没有人喜欢看泥狗在泥地里打滚,但一定有许多人愿意看到千金小侯爷从云端跌落尘埃泥土中。
魏灵风的嘴边已浮出一丝冷笑。
他支着条腿坐在锦花蜀褥上,头上披一条绣金孔雀的翠色丝被。
他缩在被窝里冷笑;
他冷笑,缩在被窝里。
他穿着白色里衣,披散着一头乌发, 脸色看起来并不太好,似乎已有许久没有好觉。
柳眉进来, 剔亮银灯。将食盒里的蟹酿橙、樱桃煎一一端出来盛放。
无声无息间, 她背后多了条人影。那人穿着蓝色锦衣, 是侯府里一品的侍卫。
柳眉蹙眉道:“有什么事等小侯爷用膳了再说。”
那侍卫并不理睬她, 径自走到床边,一撩衣袍跪下行礼道:
“启禀小侯爷。”
裹在被子里的魏灵风露着一张寒玉般的小脸, 一贯神采飞扬的双眸, 此时蒙蔽在阴影之中, 他冷声道:
“说。”
那侍卫将头垂得更低:“张世子在无座茶馆散布小侯爷的谣言……”
那张世子向来爱与魏灵风争锋, 他虽是亲王子嗣,但不过名头尊贵,其父并无实权,不像靖临侯手握重兵, 又富甲一方。
这草包向来也不是与魏灵风比试什么才华品格,只一味想在秦楼楚馆、娈童美婢、珍宝奇玩、斗鸡走狗种种上压过魏灵风。
魏灵风自然一贯地看不上他。
魏灵风冷笑一声道:“什么谣言,说来听听。”
侍卫并不敢多说, 只从胸怀中取出一张纸,递予魏灵风。
——张世子的所言所行,自然都已有人记录在上了。
魏灵风接过来一看,没几眼就将纸揉团又扯了个粉碎。
他像一只被拔了须的老虎一跃而起,道:“走!”
说罢光着脚跳到地上。
柳眉伺候他穿衣,低声劝道:
“小侯爷先用点晚膳吧,莫要熬坏了身子。”
“出去吃!”
魏灵风穿上他那如云霞织就的锦袍,雄赳赳、气腾腾,宛如穿上的是一件战袍。
柳眉又为他戴上玉冠,系上金丝宝石腰带,上用金丝和红绿宝石编嵌着几朵宝相花,腰后又用南洋珍珠缀了半圈——每一颗都大如龙眼,重约三钱,价逾万两。
真是奢华无比、时髦无匹了!
眨眼间,那个缩在被窝里被流言蜚语折磨的脆弱少年,又变成了神采飞扬、骄傲跋扈的千金小侯爷。
小葵花凤头鹦鹉一只
侍卫六人
美婢十数
……
魏灵风清点完毕,骑上高头大马,向无座茶馆而去。
*
无座茶馆总是有座。
今夜,倒是比往日都要热闹些。
“话说那日千金小侯爷魏灵风被合欢谷女子掳去……”
一个干瘦的锦衣男子坐在楼下一张桌子上,一手捧着一盏茶杯,一脚踩着正凳子,便喝茶便眉飞色舞地说道,“魏小侯爷不愧是天姿国色,一眼便被寻花堂堂主相中……”
——这男子身后跟着两位小厮,他便是福熹亲王的嫡子张世子了。
他唾沫横飞地将魏灵风登台唱戏、艳惊四座之事添油加醋一番描述。
魏灵风坐在二楼雅座,呷饮一口茶,接过美婢从窗外摘来的一枝梅,逗弄起桌案上的鹦鹉来。闻言目不斜视,只是冷哼了一声。
旁有一美人牵着魏灵风的袖子撒娇道:
“这鹦鹉好可爱,人家也想玩一玩!”
魏灵风便把梅花枝丢给她,叫她去逗弄。
厅下众人往上看去,只见魏灵风身后不远处,列着几个锦衣侍卫,都站如松木、不苟言笑,又有众多娇鬟在侧,一个个翠袖罗衫,步若红莲。一双双美盼,都含情将魏灵风凝望。
魏小侯爷看起来既气派,又风流!
哪个看男人看了会不羡慕呵!
这时,一个戴着顶瓜壳帽的驼背男人,提着个精美的鸟笼溜上二楼。他虽然也穿着暗色绸衣,但越是接近魏灵风一行人,就越显得样貌猥琐。
只见他提着鸟笼也不敢搭话,只是傻站在一旁。
便有一美人凑向魏灵风,轻声说着什么。魏灵风便从怀中摸出片金锭子,扔给那驼背男人。那鸟笼转到美人手中,叫她好生欢喜。
众人定睛看去,见那鸟笼中是一只绿毛小鹦鹉,说不上多么稀罕,但确实养得十分可爱。看起来活脱脱像一颗绿色的长毛的蛋。
众人心中越发有种说不出的羡慕。
本来对魏灵风感到幸灾乐祸的人,此时就只有看着葡萄发酸的份了。也许还曾有人抱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同情,但谁看着魏小侯爷这样轻松、愉快、奢华的过生活,都不得不为他高超的投胎技巧而服气的。
魏灵风早就知道,阻止谣言最好的方式,就是做出与对方期待相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