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月楼。
阳光照进来。
魏知白伏在苏试膝头, 落下泪来。
他本来是个很坚强的,很擅长忍耐痛苦的人。
但也许人就是因为得不到安慰才变得坚强的。
苏试并不擅长安慰人。
他的手摸到魏知白脸上的泪水, 他抬起他的脸,告诉他:
“眼泪洗不掉痛苦, 但思考可以。
痛苦并不珍贵,但克服痛苦的经验却是。”
魏知白哽咽着道:“可是我不会思考!”
思考太难了!太难了!呜呜呜呜呜呜!
他又趴了下去, 抱着师父的腿哭。
苏试两只手盖着他的脸蛋道:“有时候,一个人靠自己的体悟明白一个道理是很痛苦的。但你别无选择——要么更上一层楼,要么被毁灭。”
魏知白擦擦眼泪道:“师父, 你看。如果有一个富人出于善心, 向穷人施舍粮食、财物,就会引来许多人想要骗他的钱。一个人如果无私地帮助别人,他周围的人就会想让他替自己做事,把本该自己做的事都推给他,不是吗?”
苏试微微歪头思考了一下:“是, 也不是。
“张三很强势, 谁见了他都怕, 没人敢去招惹他, 每个人都在他面前尽可能表现出友善、尊敬的样子。
李四性情温和,愿意不计回报地帮助别人, 人人都当他是个老好人,有些人甚至觉得,像他这样没脾气的人,一定十分懦弱, 对自己是绝不会有什么威胁的。于是各种各样的人,都在他面前卸下面具,暴露出了他们本来会在人前遮掩的真实一面——有些人仍感激李四的帮助,就像他们会感谢其他人一样;有些人则开始提更多的要求,甚至颐指气使,想要随意地使唤他。
那么,是不是看起来张三很厉害,而李四很可怜呢?”
魏知白点点头道:“所以这个世界上,愿意帮助别人的人才会那么少!我就是因为去帮助别人,才会变得这么倒霉!”
苏试微微一笑道:“但你想一想,哪一个人能更清楚地看清‘人’呢?”
魏知白皱起眉头。
苏试道:“你可以认为,因为你热心助人,叫想占便宜的人看到了,都想占你一分便宜,害你倒霉。但你也可以这样想——正因为你是一个包容的、没有坏心眼的、无害的人,所以是你,而不是别人,可以无差别、无远近地品鉴出一群人的品性的高低优缺。是你,而不是别人,可以轻易看穿一个人的本质——人们在不知不觉间,就向你展露出他们本应当拼命掩盖的内心的真实——包括那些脆弱的温柔,和卑劣的欲念。
如果你始终保持这种宽博,你慢慢地就会学会,如何正确地区分他们,使他们各归其位。在你面前,明珠不会蒙尘,无人得以欺世盗名。”
魏知白道:“可是,我还没有学会看破。我不想因为帮助别人而倒霉,我已经不那么想帮助别人了。”
苏试道:“如果你的帮助是珍贵的,那你也应该明白。你只是一个人,你的力量和你的生命,都是有限的。如果你想将‘善’尽可能传播出去,你就应该将‘善’,交给同样乐于助人的人。当一个好人和一个恶人同时需要帮助时,你选择了帮助恶人,没有得到理想的结果,你应该明白,这是你的不明智。
‘孺悲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将命者出户,取瑟而歌,使之闻之。’因为孺悲的求教之心不诚,孔子拒绝了他。孟子道:‘教亦多术矣,予不屑之教诲也者,是亦教诲之而已矣。’不教,是为了使他醒悟前非,正心以求学。所以,不教,也是一种教。
有些人,你帮他,不能使他向善。你不帮他,他看看什么样的人能得到你的帮助,得到你帮助的人又得了什么样的收获,他才有可能易恶至中,弃邪从正。
那么,不帮,也是一种帮。”
魏知白道:“可是这么难的道理,你得遇见多少好坏不等的人才能弄懂!要是好人在明白这道理前就死了呢?我想很多好人,也许帮着帮着就不想再当好人了!”
苏试道:“好心总是会有好报的,只是未必以你以为的方式显现罢了。”
魏知白吸吸鼻子道:“我好倒霉,我不懂。”
苏试道:“因为欣赏你的‘善’的,未必是被你帮助过的人,而是和你有同等美德的人——而他们欣赏你,并不需要你帮助他们,给他们带来了好处。坏的人看到你的好,他会想利用。但好的人若是看见了呢?他们会记在心里,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而你却并不知道谁帮助了你,甚至不知道他们已经帮助了你。最美的善意,往往是最难以知晓的。如果你没有去帮助村民,而是仗着武力对他们耍威风,那么守林的老爷爷看到你是这样的人,他还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吗?
你的善行并不一定会打动被你帮助的人,但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人之中,心灵美好的那部分会被你打动。
因为你们本来就是同一种人。
幸运从来不纯粹是天赐,它是一种积累和转换。是一种美好催生出另一种美好。”
魏知白道:“可是,如果善报存在于看不见的地方的话,大家对于做善事,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