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得这顶轿子,化成灰也认得。
此时,乌木轿子正好在半道上停下。
陆见琛站在游廊雕栏后,只见从轿旁窗边,从雪白的貂帘下,探出一只冷玉似的手,捻一盏净滑的琉璃杯,伸向一旁的梅树,动一动食指,从梅花上拭下一点积白,往杯中添了一抹香雪。
那手轻摇一下,那一小口雪便消融在了杯中。
见轿子似要飞走,陆见琛出声喊道:
“苏少侠!”
轿子应声而停,貂帘无风自揭。
“酒有羊羔、玉露、豆酒、火酒之名。羊羔、玉露尤美。”
“羊羔酒,健脾胃,益腰肾,白色莹彻,如冰清美,饶风味。”
用冰雪调过的羊羔酒,不再烫舌,刚好是沁人心脾的温暖;酒味更淡,味道也更雅致。
苏试浅抿一口,顿觉舒心畅脾。
他喝完这口酒,这才抬起头来。
也渐渐抬起眼睫,露出一泓秋水。
只见他仍穿那袭白衣,外披一件月银色貂裘,清逸放旷,又有精妙雅致。
风流体态,抬腕间都透着慵懒。
陆见琛与他隔着庭院相望,却并不再言语,他身后侍立着的扈从捧着琥珀盒子出列,向苏试走去。
苏试的视线撇向那扈从,又流转而回,落在陆见琛身上。
恰一阵水汽,自烫酒炉中,氤氲而起,遇冷而凝白,便似雾里看花,见他白鸾羽扇轻摇,若云中现身,轻盈一笑。
那一笑使人想起一句词来:
“……心性温柔,品流详雅,不称在风尘”。
彼此在凝望间,便多了一丝“尽在不言中”的味道。
魏灵风心道:好个陆见琛!
扈从则心道:这年轻郎君果然不俗,他并非是特别的美,而是美得很特别。
那扈从走到一半,突然心中一凛,来不及反应,手中的琥珀盒子突然炸开,碎成无数片,溅落一地。
他心中骇然,未及抬头,便听庄主沉得能滴出墨来的声音:
“魏灵风!”
朱红小楼上,千金小侯爷魏灵风坐在窗棂上,嫩白的脸正鼓着荔枝,抛着珠玉在那里轻笑。
俄而,魏灵风一蹬窗棂,施施然像一只小仙鹤,眨眼间飘落在庭院中,软靴踩在雪地上。
“禁漏丁丁杂佩环,朱衣玉貌动宸颜”。
他珠袍配宝剑,腰畔的佩玉和银鸾匕首,发出一点清泉击石般的脆响。
一双乌润的眼睛,在陆见琛和轿子间转来转去。
他本就肌肤胜雪,双眸顾盼时,眉间似有春光乍泄。
正是好一个标致的玉雪美少年。
魏灵风拊掌笑道:“想不到陆庄主也会‘肯爱千金轻一笑’,还以为只有我才能干出这般英俊风流潇洒之事。”
说完他便一惊,倒转一步。
只因陆见琛本在三丈外游廊处,却似乎一抬脚就来到了他的身侧。
带着一股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威骇之气。
两旁的梅树,都随着他的靠近而震颤起来,一时花雨纷纷点点,如再度下雪。
陆见琛低头,只见“冰雪寒蝉”已被一颗流沙南珠击碎,混着琥珀碎片落在雪地里,自然是已经失去了药性。
“很好。”
陆见琛转动视线,看向魏灵风。
他抿着唇,看上去还十分冷静,声音,也十分平稳。
但你似乎可以听见他胸膛中有一堆木柴在熊熊燃烧,烧得噼里啪啦地作响。
他比魏灵风高一个头,又黑,现在还沉着一张脸。
跟索命阎王似的。
魏灵风方知道要怕了。
“赔你便是!”
魏灵风又退后一步,挥了挥小手,“小青!”
一个小童仆急急忙忙从朱楼里奔出来,向着陆见琛奉上一个雕花盒子,打开盒盖,只见里面是厚厚的一叠儿的银票,面额至少都五千两。
魏灵风看也不看,随手抓了一摞银票,递给陆见琛道:
“行了,拿去,不就是只蝉吗?就是天上的月亮,我也买得起!”
陆见琛不动。他虽然不动,腰畔的栖梧剑却在战栗,发出嗜杀般的渴叫。
杀气如风旋扫而去,在他身后激荡起积雪如尘。
陆见琛寒声道:“我让你七招。”
“……”
魏灵风的手已经僵硬。
“哼,不识好歹。”
他故作若无其事地退后一步,便听陆见琛数声道:“一。”
十几条黑影从朱楼上闪落,在三丈外围住陆见琛。
陆见琛只是冷笑。
恣意妄为这个词,魏小侯爷很熟;
忍气吞声这个词,陆庄主还没学过。
魏灵风的脾气也上来了,把银票往地上一撒,便要招呼手下动手。
就见一个人影从旁落出来,仿佛是一只蝴蝶栖落在一朵花上般,是偶然地显现,离得近了才叫人察觉到。
苏试走到了两人之间,也没有言语相劝,只是捧一个青玉盒子,俯身去拾地上被魏小侯爷弄碎的“冰雪寒蝉”。
都尽数收入了玉匣之中。
他也不去看魏灵风,只是抬首对陆见琛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