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门。
水道码头。
魏知白正在背着粮袋。
一包包碧梗米被从货船上卸下来,由码头工人背运到这附近的仓库里暂存。
这些工人干惯了这类活计,一个个弓着宽大的脊背,像是骆驼一样驮着三袋米,一口气地往仓库走去。
魏知白身量尚未长成,背得并不比别人多。
但速度却是别人的两三倍。
往往别人背完一趟,他已经背完了三趟。
别人背完一趟,要领个竹笺子,好作领工钱的凭证。但他不领,因为他不要工钱。
夏日的太阳晒红了他的脸颊,汗水湿透了他的粗布衣衫,他像许多其他的码头工人一样敞着衣襟,露出单薄,但是结实的,如花岗岩雕琢而成的胸膛。
热汗,顺着他的肌理淌下……
虞丫头痴迷地看着魏知白,虽然魏知白和其他汉子一样被粮袋压弯了腰,虽然魏知白像别的臭男人一样浸久了汗水的衣衫被腌出了酸馊味……但她仍然感到痴迷。
因为他好看。
“你擦擦汗。”
虞丫头将一方棉帕递给魏知白,不过魏知白背着粮袋腾不出手。他还没说什么,虞丫头立刻拿手帕在他额头上抹了抹,“我给你擦。”
“谢谢。”
魏知白看着她,他好像不会笑似的,一张脸永远是那么孤僻、那么冷淡,叫人觉得有一种不懂人情世故的傲慢……但是那样一张英俊的脸近距离地朝向你,不管是什么表情,你都会觉得享受的。
旁边的工人们都发出打趣的怪叫声,但魏知白的表情仍然没有什么变化。
“……”
虞丫头的饼脸艳红起来,不知道是被太阳晒红的,还是为意中人羞红的。
她一跺脚,捏着手帕吨吨吨跑开了,肥大的臀部也翻滚起来。
当日唐璜与魏知白离开后,便发现了一个问题——
诚然,上一世魏知白是个剑术奇才,但那是经过苏弑培养过后的魏知白。
而现在的魏知白只不过是一个空有天赋的不入流剑客罢了。
他实在是太疏忽大意了。
此时的魏知白,对他不仅没有帮助,还因为轻功脚程的问题要拖累他的查案进度。
对付苏弑的事情,事不宜迟,不然拖下去,他“未卜先知”的优势将要丧失,就没法再先发制人了。
因此,唐璜不得不与魏知白在鹿门分手。
虞丫头一把推开房门,虞大娘正在房里数着铜钱。
虞丫头含羞带怯地挨近她娘,虞大娘眼里只有钱,头也不抬地道:“平底巷的王麻二,你相看得怎么样了?别怪老娘催你,趁着年纪小还有几分鲜嫩,赶紧挑一挑,矮子里面还能拣出个高个来,等再过两年,这行情可就不好了。”
虞丫头搅和搅和辫梢:“妈……这王麻二,长得也太磕碜了。”
虞大娘从珠算中抬起头,看向自家像胖虎一样的闺女:
“王麻二只有一个软弱可欺的老母,家贫可入赘,人又能来事,你可找不到更好的了。”
她一双眼睛白多黑少,斜睇过来像刀子一样,能剜出你心底的小九九来。
虞丫头被她娘看得垂下头去:
“我觉得像知白那样的就很好。”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是双下巴的娇羞。
“他?他不行。”虞大娘又低下头去哔哔叭叭地拨算盘,“男人看脸做什么?是要去当兔儿爷、契弟,还是登台唱戏?他是个没出息的,你趁早给我打消念头。”
虞丫头瞪大眼睛:“知白怎么就不好了?他够能干,肯吃苦,力气比两个王麻二还多。”
虞大娘漫不经心地道:“身体不强壮练一练就是,这脑子不好它没地儿治!”
虞丫头急了:“这十八号水道码头谁不说他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儿郎?当初娘你给了他一碗葱花面,他就给你搬了一个月的货,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虞大娘有一耳没一耳地听,随口咕哝道:
“所以才说他脑子不好。这一个月活下来,都够买几百碗阳春面,你见过哪个脑子利索的人能干出这等样的事?”
虞丫头傻眼了:“可是娘你……你这样是不是欺负人?”
虞大娘翻了个白眼:“‘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虽然只是给了他一碗清汤面,但却是在他艰难饥困时伸出援手,这就叫做‘雪中送炭’,他为此加倍报答我,也是应该的。”
“可是那面不是快馊了,你准备倒拿去倒泔水桶里的吗……”
虞丫头彻底晕了——知白是应当报答她娘的,但这“报答”却又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可是仔细一想,好像又不无几分道理。
干重活的人饿得快,码头工人们早早地歇了活计,陆续地回去了。
魏知白如往常般回虞大娘处吃晚饭。
夏日里,小饭桌就摆在房门前。
虞大娘热情地招呼知白坐下,看也不看从茶馆里蹚回来的虞大爷一眼。
虞大爷整日清闲,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在街上摆个摊子,给人写写书信。
年轻的时候,虞大娘看中虞大爷读书人的那股子风花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