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茜羽做了个梦。
梦里,她正在赶飞机的路上。子弹头似的磁悬浮列车平稳地启动,液晶屏上的速度越来越快,风驰电掣般地驶过城市,视野逐渐倾斜。
但这辆车她已经做过很多次了,所以她从不在乎窗外的景色,只是靠着窗,戴着蓝牙耳机,漫不经心地回着公司的微信,然后刷一下朋友圈,看看身边的狐朋狗友最近过着什么五光十色的生活,看到代购便划过去,偶尔瞥见一条“新到迈凯轮P1顶配欲购从速”的消息,有些心动。
耳机里,放的歌单是随便找的《Ultra百大DJ榜单》,电子合成经过重重混音剪辑REMIX的歌曲有些吵闹,她换了首歌,乐曲安静了一些,名字叫做《SomethingJustlikeThis》。
可这时她发现窗外的景色越来越倾斜,光怪陆离中,角度几乎逼近垂直,她不得已抓住了扶手,保持自己的稳定。
咖啡、挎包、手机全都漂浮在了空气中……然后,世界颠倒,整个磁悬浮列车翻转了过来。
呜——
汽笛响起,煤烟滚滚。
火车奔驰在无尽的荒野上,窗帘外闪过农田与山林,阳光隔着白纱帘照进来,一等座的车厢里,被分成一个个精致的隔间,她看到穿着袄裙的丫鬟扒着窗户出神,穿着红旗袍烫着大波浪的女子挽着一个男人从走廊谈笑着经过,说着旁人听不懂的方言,香风擦过,面容清秀的女孩正在专注地读书,阳光亮得晃眼。
而她的对面坐着一个很和蔼的老人,正眼含微笑地看着她。
老人问她,“你想去何方?”
梦中的世界里,光线将一切都镀上了绮丽的色彩,白茜羽挠了挠头,说,“您这个问题似乎太哲学了,我不擅长啊。”
“那我换一个问题。”老人道,“你想要什么样的人生?”
白茜羽想了想道,“我想要自由的人生。”
“什么是自由?”
“第一,我可以不用工作,也随时能够买得起我想要的东西,哪怕那是最好最贵的。第二,我可以不去欺负别人,但别人也不敢来欺负我,没有人可以打扰我的生活。第三……”
白茜羽看向窗外贫瘠的大地,说,“我可以很现实,也可以追求很虚无缥缈的东西,仅仅是因为我高兴。”
老人慈祥地看着她,“那么,你愿意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白茜羽看向窗外,蒸汽列车以不符常理的速度飞快地行驶着,她看到城寨、山岭、江河、一座座凋敝的城市,战机如秃鹫般在上空盘旋,狼烟四起,火光冲天……有长长的队列在黑夜之中行进,翻过崇山峻岭,汇集在一起,然后如蚂蚁般冲向钢铁的堡垒,溃散,冲阵,周而复始。
耳朵里的蓝牙耳机传来断断续续的,有些失真的歌声,如在清秋夜色中幽幽响起。
“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凄怆……”
“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著芬芳……”
有画面跳帧般地闪动着,尸体、狰狞的笑容、幽闭的水底、刺破动脉时飙出的血……她感到脑袋一阵阵地抽痛,仿佛是来自骨髓的深处。
歌声中,无尽的铁轨依然在蔓延,列车却从车头开始渐渐消散,景物倾斜,梦中的世界分崩离析,而白茜羽的意识再次陷入黑暗中。
……
弥漫着淡淡消毒水味道的房间中,一张铺着洁白被褥的雕花大床上,包着纱布、昏迷不醒的少女眉头微微皱起。
“她是不是要醒了?”
寒鸦停在积雪的枯枝之上,窗边,谢南湘靠着墙,眼眸低垂,手里拿着一柄锋利的小刀,正在削苹果。
小刀之下,一串极薄的苹果皮垂落,却丝毫没有断裂的迹象。
床头柜边的果篮里,比刚才少了几个鲜艳的红苹果,顾时铭拿着体温计,眯起眼对着光看了看,“烧已经差不多退了,照理说不应该继续昏迷。”
“莫非真是伤到了脑子?”谢南湘削苹果皮的手微微一顿。
顾时铭沉吟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我以前读过一些医学方面的书,但人的大脑最是复杂,这种情况,最好还是送去医院检查一下……但……”
谢南湘道,“不用担心。我可以联系最好的医生,并且让他们保守秘密,车子就在下面,待会儿你……”
“够了!”床边的傅少泽断然喝道,他面色不善地打量着两个不速之客,作为傅公馆的主人,他似乎在这场对话中被刻意地无视了,“麻烦你们搞搞清楚,这里是我家!我来照顾她就够了,就不劳烦二位关心了。”
“凭什么是你来照顾?”谢南湘手起刀落,苹果皮落进垃圾桶里,动作利落。
“而且你们已经没有婚约关系了。”顾时铭皱眉,打量着这间毫无专业设备的临时病房,表情不满。
面对着两个家伙临时结成的同盟,傅少泽显得有些愤怒,“那你们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谢南湘转着手中薄刃,“我是她并肩作战、托付生死的伙伴。”
顾时铭拍了拍长衫上的灰,“不才虽与白小姐相识时日不长,但她将全数身家财产都托付于我,倒也称得上一声肝胆相照的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