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北边的空气已经透着寒凉冷意。
林惊枝被裴砚用大氅裹着,抱下商船。
山苍和云暮紧随其后,孔妈妈因在船上不小心吹风染了风寒,就留在船上养病。
晴山和绿云,被林惊枝留在汴京的惊仙苑,这会子就变成了当初去庄子时,被林惊枝顺手带上做些粗活的粗使丫鬟,青梅跟在林惊枝身旁伺候。
青梅话不多,做事稳重麻利。
她在惊仙苑短短小半年内,倒是像脱胎换骨,个儿长高不少,身上的疤痕全都好了,皮肤不白却是那种健康的,极浅的小麦色,平平无奇的五官,因为一双像猫儿一样清澈的大眼睛,显得有几分灵动。
自从孔妈妈生病后,出门在外也不方便再找牙婆买丫鬟,青梅顺理成章暂时成了贴身伺候林惊枝的小丫鬟。
下了商船,再换成马车。
终于在傍晚时分,一行人来到了燕北与月氏交界的乌依江渡口前。
燕北与月氏并不算和睦,当年两国联姻,月氏公主却被刺杀,死在路途中,而燕北同样折损无数将领,每到冬季时,两国之间依旧摩擦不断。
却也因宽阔江面的阻隔,形成一种奇异的平衡关系。
在严寒的冬季里,乌依江的江面会结上厚厚的冰,车马牛羊能顺利通行,等到夏日融冰时间,只有固定的几处渡口能顺利渡江。
若是遇到盛夏暴雨季,江水高涨,就要一直在渡口持续等下去。
裴砚算着时间,他们到达时刚好是夏末,江面风平浪静。
宽阔的乌依江江面,就像一条被夕阳熨烫平整的浅金色披帛,美得令人窒息。
林惊枝缩在裴砚怀中,宽阔的大氅把她遮得严严实实,她小心翼翼抬眼,有些好奇朝江对面的月氏方向看去。
极远的江对岸,同样站了一群人。
为首的男子,虽然瞧不清面容,但能看出来他身形高挑,气场独一无二凌驾众生。
“枝枝在看什么?”裴砚垂下眼眸,浓黑视线与林惊枝眸光撞在了一起。
林惊枝骤然屏住呼吸,眨了眨眼睛,极小声道:“没看什么。”
“是吗?”裴砚微挑了一下眉梢。
冷白指尖,指着江对岸为首的男人,语调轻缓:“那人,即将成为月氏的新皇。”
“月氏先皇的幼子,白玉京。”
“我与他做一场交易。”
“我助他登基。”
“他许我一事。”
裴砚忽然在林惊枝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说出白玉京的名字。
林惊枝闻言,眼眸微微瞪圆。
大氅下,发凉的指尖蜷着,她半晌才找回声音:“他许了夫君何事?”
裴砚的声音,被江面的风吹出几分凉意,落在她颈间的呼吸却滚烫炽热。
“现在还不能告诉枝枝。”尾音如同呢喃。
两人说话间,白玉京已经乘着渡船靠岸。
他独自一人前来,显然是做出最大的诚意。
“月氏白玉京。”男人朝裴砚颔首。
“燕北裴砚。”裴砚淡漠道。
白玉京似笑非笑:“久仰大名。”
两人都是风华绝代的男子,白玉京笑起来时,眉眼似山水冷淡,又含着如同浓墨散开的端雅。
他视线落在裴砚怀中,大氅下只微微露出精致发髻一角的女子身上。
微微一顿,又自然而然移开。
“我答应你。”白玉京承诺。
裴砚朝一旁站着的山苍,点了一下头。
山苍立马抱着怀中一个四四方方的匣子,走上前递给白玉京。
白玉京打开匣子,漆冷眸光慢慢打量匣子里的东西,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离开。
“记得你许诺过的事。”裴砚看着白玉京背影冷冷道。
林惊枝等白玉京走远了,她才轻轻掀开大氅一角,悄悄看过去。
寂白曾说过,她阿娘有一个嫡亲的弟弟。
当年阿娘从月氏前往汴京和亲时,白氏皇族最小的嫡子白玉京,那时才七岁。
她若是回到月氏,能寻得他的帮助?
林惊枝抿了抿唇,思想渐渐飘远。
等回过神时,裴砚已经抱着她去了早早就订下的驿站内。
“今夜将就在这睡一晚。”
“明日一早,我们去河东郡。”
“夫君千里迢迢一趟,就为了送一匣子东西?”林惊枝拧眉不解。
裴砚笑了一下:“东西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与他之间的诚意。”
“那夫君为何助他?”林惊枝问。
裴砚身体紧紧贴在她身上,烫得厉害,语调却透着凉薄:“最开始时,只是觉得有趣。”
“再然后……”
裴砚声音忽然顿住,不再往下说。
漆黑视线紧紧盯着林惊枝:“枝枝。”
“我并不希望有那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