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永乐宫前，赵铖脸色就阴了下来。
这是他头一次为了别的女人来永乐宫。
为免触景伤情，齐玉走后这六年间，赵铖除了生辰祭日年节时候来看看，其他时候是不来的。
齐玉正带着大公主画画。
小姑娘性格乖顺，没有被娇纵出来的傲气反倒乖巧得令人心疼。门外通传的声音动静甚大，大公主闻声便从她的椅子上跳了下来。
“父皇。”
赵铖弯腰抱起他心爱的女儿，只见那苏贵人兀自靠在小几前翻弄着书本。
“大胆。”
顾念着大公主在身边，赵铖声音并不严厉，眼里冷意却是十足的。
苏贵人动作轻缓将那书翻面盖在桌面上，抬眼看向赵铖。
她眼神莫名，似笑非笑，似悲不悲。
“皇上来了。”
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往那一坐就是一种风情。
赵铖心口一窒。
有小太监心中暗道：这苏贵人不显山不露水的，怎么行事作态与正得宠的裕妃娘娘如此相像？想来必定是暗自练习过。
果然这宫里的女人没一个简单的，看起来脑子不好使的苏贵人也明白往哪处使劲儿。
若是李福全知道小太监心中想法，必定要赏他几个脑瓜蹦儿。
眼前这位哪里是像裕妃。那周身气度神韵，分明像极了从前永乐宫正殿里那位玉贵妃！
如今那裕妃，也不过是像了正主八分而已。
赵铖稳了稳心神：“公主很是喜欢你。”
倒是没提她不行礼的事。
齐玉含着笑：“公主聪慧。”
赵铖有些慨叹。眼前苏贵人言笑有度滴水不漏，他心头那股挥之不去的熟悉感就此萦绕不散。
大公主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苏贵人见状笑了，笑容中难得带了一点情绪：“公主今日来得早，玩闹许久想是累了。”
果然是累了。大公主呵欠一个接一个，很快撑不住趴在自己父皇肩头打起了小呼噜。
赵铖也没让嬷嬷来抱，任她在自己怀里睡得香甜。
齐玉默默看着，心想这渣皇帝对亲生女儿是真好。
是的，渣皇帝。
玉贵妃死后，赵铖的后宫基本就成了大型真人模仿秀，赵铖疯了一样宠爱那些像玉贵妃的女子。
有的鼻子像有的眉眼像，有的身形仿佛有的神态肖似
大型手办收集现场。
直到裕妃出现，靠着和玉贵妃像极了的眉眼和从小教养出来的举止神态一举成为赵铖心头好。
裕妃并不是什么傻白甜。
太后早早命人挑选合适女童自小教养，目的就是让她们成为安插在皇帝身边最好用的眼线。
也算是太后有先见之明。玉贵妃死后赵铖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与齐家人彻夜长谈过一回后就在齐家兵权的支持下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新政自然要挑选新的官员。太后党羽多是须发皆白之辈，这一场新政搞下来也去了个七七八八。朝堂上猛然多了许多年轻气盛的天子门生，赵铖行事也就越发不必顾及太后一脉势力。
他实权在握，能查出来的事情只会更多。太后不清楚自己对玉贵妃下手的事情被知道了多少，到底是不敢再对后宫横加干涉。
可她横行半辈子，又怎能甘心自己权力旁落只剩空壳？
裕妃正是被太后挑中养出来的姑娘。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们的教引嬷嬷给她们看玉贵妃的画像，教她们看玉贵妃看的书，穿玉贵妃喜欢的颜色，画和玉贵妃差不多的妆容。
学习她，模仿她，成为她。
最终取代她，得到皇帝最真实的真心，成为太后最好用的眼线。
裕妃天生眉眼最像玉贵妃。再加上刻意模仿，那些教引嬷嬷便拍手称赞她最为出挑。
于是她被太后寄予厚望，送回原籍参选，终于进了宫成了如今最为受宠的裕妃。
然而赵铖借着她，在看着另一个人。
应该说，赵铖借着这后宫所有的女人，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一个活在画像上，活在肖似的面庞相似的神态，活在浅淡不一的青蓝衣裳和素淡妆容里的女人。
玉贵妃。
他心心念念的阿玉，他年少初识的爱人。
真是个痴情的男人。
齐玉眉目低敛。“二花，你说这样的男人是不是该颁个奖给他？”
异草闲着没事翻看着话本头也不抬：【孝子贤孙奖怎么样？】
“非常合适。”
人死了怀念，人活着可没见你对人多好。
可不是像极了在那些活着时候无人奉养的老人坟前哭得真情实感的孝子贤孙。
当年赵铖可是眼睁睁的看着太后动手而没有任何动作的。
正是他的放任，才导致玉贵妃最终产女身亡。他用后宫中这肉眼可见的怀念祭奠玉贵妃，也不曾想想人家稀罕么？
当初玉贵妃任性的一死了之，正是发现了赵铖的这些心思。
不活了，没意思。
齐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说话，赵铖也就任由沉默蔓延。他两人沉默许久终于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