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谭江月几乎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声干扰了听觉似的,而后慢慢地松开这口气,“年年,你……再喊一遍?”
穆渊这回却不敢看她,微垂着眸,“……姐姐。”
姐姐,姐姐。幼时那么多声或长或短的姐姐,谭江月有时甚至会觉得烦,弟弟怎么又喊她呢,是惹了什么祸,还是有什么并不有趣的玩意儿要给她看?
可是后来,她只能在梦里听这一声“姐姐”。
立在街边,谭江月红了眼眶。
“哥哥,你欺负姐姐了吗?”忽地一道童音响起,两人一同看去,一个扎着羊角髻的布衣小姑娘正仰头看着他们,肘间挂着个小篮子,里头是一枝枝梅花。
谭江月微微笑道,“哥哥没有欺负姐姐,小姑娘,你在卖花吗?”
小女孩重重点头,“嗯!这是娘亲折的梅,我卖完了就可以回家吃饭啦!”
下雪的天,小女孩却没有撑伞,发上肩上都落了白雪,谭江月伸手将她发上的白雪拂去了,“你可以回家吃饭了。”
说着,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枚碎银,放在女孩小小的掌心里。
女孩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姐姐,雀儿喜欢你!”
穆渊在一旁看着,直到小女孩儿提着空篮子消失在街角。
她待小女孩的那份温柔,和当初递给他糕点与暖炉时如出一辙。
“年年什么时候,也能说一句喜欢我?”她的臂弯里五六枝寒梅冷香扑鼻,说话的时候笑着将其中一只递给穆渊。
穆渊已经下定决心做好“江年”了,却仍说不出口,只捏着梅枝,耳廓微微泛红。
“姐姐,外边儿冷,你还是快回去吧。”穆渊垂下眼睫,“你的手,很凉。”
牵过他的手,抚过他额头的手,为他撑伞的手,掸去他肩头雪花的手,总是纤细冰凉,只有在捧着热腾腾糕点与暖手炉时才能见到她透粉的指尖。
谭江月自然受用,连连点头,“我听年年的,不过你究竟何时回来?这几天是还有什么事要处理吗?”
穆渊点头,笑道,“我答应了要教朱家小郎识字,总不能食言。”
闻言,谭江月更是满意,觉得他继承了爹爹的君子之风。
“书铺掌柜尚且不敢留你,他却邀你去他家里住,委实难得,确实该报答一二……”
穆渊见她微垂着头,一副思忖模样,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出声打断她的思绪,“我承了他的恩情,自然该由我来还,不必劳烦姐姐了。”
谭江月不疑有他,笑着点头,“等你教他识字回来,我教你写字。我日日描摹爹爹的字,还算有他几分样子。”
说到这个,谭江月面上的笑容像个寻常金钗少女一般,灿烂又骄傲。
穆渊便应下。
当年教他读书习字的是文坛赫赫有名的大儒,做了十多年国子监祭酒的方寒声。至于江回之名,他倒也听过,令安元年的恩科状元郎,考
上状元时年方及冠,家中一对儿女刚出生。
因穆家有个和江回私交甚笃的穆三郎,江穆二人每每被人一道提起,穆渊于是听了不少江回的事。小叔穆三郎也说,江回有琼玉之姿,状元之才,待人温柔,处事细致,轻易挑不出个不好来。
穆渊有些好奇谭江月写字的本事学了江状元几分。
两人走到猪肉铺门口,谭江月笑着与他道别,而后转身离去,背影透着股轻快。
穆渊抬脚往里走,在朱富贵朝他看来时还礼貌地笑了笑,“朱叔叔,我再叨扰您几日便回家去了。”
“好,小小年纪,和家里有什么矛盾不能解决呢?”朱富贵笑呵呵回他一句,而后很快操起菜刀为客人割肉。
穆渊走向后屋,想起爹爹曾对他说过的往事。
当年小叔邀江回一道去春猎,恰逢政变,一场混乱厮杀过后回来的只有小叔一人,从此小叔一蹶不振,人人称羡的穆三郎渐渐悄无声息,加之执意不肯做官也不肯成家,祖父离世时最放不下心的便是他。
穆渊想,若是小叔见了江月,总该有些反应吧?
罢了,自己还是这番境地呢。穆渊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在看见朱家小郎时又很快敛起。
朱家小郎这会儿也打起精神了,见穆渊过来便问他,“她……是你什么人啊?”
穆渊答,“她是我姐姐。”
看见朱家小郎瞪圆了眼很是惊讶的模样,穆渊又添了句,“亲的,我们龙凤胎。”
“哇啊……”朱家小郎惊叹过后却说,“龙凤胎不是应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吗?可你们俩,不太像啊?”
方才还隐隐开心的穆渊顿时有些黑了脸,不再理会朱家小郎,径直往屋里走。
“哎你等等我……这梅花是她送的吗?难怪这么香……”朱家小郎急步追上来。
坐在屋里的凳子上,穆渊看似随意地喝水,实则一直在悄悄观察朱家小郎。
他生在宰相世家,从小受大儒、大官的熏陶,言行姿态早已和寻常少年有别,而他要扮演的江年,五岁之前被教养得十分不错,但走丢之后必定难以受到和先前一般的教导。
穆渊一边观察朱家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