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笛声。
他大概走在一片芦苇丛里,手上滴着血,是他自己的。
是日出。
或许是战斗了一整个夜晚,又或许是遭遇了什么强敌,下意识的一抹脸,摸到了面具,但是只有半张。
另外半张面具不知道什么时候碎掉了。
还是日出。
刺破地平线的第一缕阳光同样刺痛了他的眼睛,生疼。
在黑夜里呆久了,就不太习惯阳光了。
笛声牵着他继续往前走,在一块临水的岩石上,他看见了吹笛子的人。那个人转过头来,逆着光。
他想要看清楚那个人是谁,但是无论如何努力睁开眼,看到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传来一声不知道是谁的呼唤。
“真君?”
梦醒了。
一睁开眼,魈对上的就是一双狭长的眼睛。后知后觉的,他才想起来,寺庙的住持跟他说过寺庙最近新收了一个义工。
但是他没想过会是这个家伙。
那个胆敢带着一群妖邪夜闯铜雀庙的凡人。
有些忐忑的看着树上的身影,夏油杰捏紧了手上的扫帚。一种熟悉的,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再度传来。
不过幸运的是,那位仙人的目光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只是浅浅的瞥了一眼,就好像看到了路边的一只蚂蚁。
庆幸和愤懑两种情绪同时交织在他的心里,但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了高地。
他走上前,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恭敬一些。
“您已经睡了三天了。”
得到义工这份工作的诀窍就在于对寺庙的负责人说出自己见过三眼五显真君的事,并且对那位仙人的外型进行准确的描述,最后说出自己因为感激想要在寺庙做义工的愿望。
没人会拒绝一个免费劳动力,而且那位年轻的住持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看来平时没少遇见这样的例子。
小心翼翼的在寺庙里扫了半个月的落叶,夏油杰才终于在寺庙后院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上见到了寺庙里供奉的正主。
那位坊间传闻中的仙人在的位置很高,他不得不最大程度的仰起头才能看见一截垂下来的袖子。他观察的很仔细,那袖子上还坠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玉环,看起来除了装饰似乎没有别的作用。
那位仙人在夜晚战斗,那么在白天补觉,似乎也是合理的……
才怪。
仙人也需要睡觉吗?
夏油杰有些不解。
为了满足自己的微不足道的亿点好奇心,他选择在这座寺庙里等到晚上。但是就算到了晚上,那截袖子除了被微风吹动以外,没有一丝一毫移动的意思。
鼓足了劲,夏油杰打算和那截袖子比一比到底谁坚持的更久。
在住持无奈的注视下借了手机和家里打了电话,夏油杰收拾收拾住进了厢房里,一连两天盯着那截袖子,甚至吃饭的时候都默默捧着饭碗在树下等着。
和夏油杰的煎熬相比,从树上垂下来的半截袖子,除了玉环随风飘荡的响声之外,没有任何反应。
这场比赛,夏油杰一败涂地。
他决定在心里嘲笑这位仙人是个爱睡觉的瞌睡虫。
到最后,那位实在看不下去的住持在第三天的清晨朝夏油杰招了招手。
“一会你去把真君叫醒?”
“叫醒?”
夏油杰有些不解。
“是啊。”
带着眼镜的住持一脸饱经风霜的表情,鼓励的拍了拍夏油杰的肩膀。
“不然那位会生气,就好像你们上学睡过头了一样。”
夏油杰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还没等他再问,那位穿着长袍的住持就离开了。
这一刻他的的确确认识到了那位三眼五显真君和常人的不同之处。
正常人是不能够不吃不喝的度过三天的,他在神话记载里看到过,仙人的时间观念和人类并不一样,最著名的便是那句“天上一天,人间一年”的说法。
不过他还真想见识一下那位高高在上的仙人恼怒的样子,但是他怕被打。
况且他还有一肚子的疑问,如果不是那位住持发话了,他估计真的要冒着被丢出去的风险去叫醒树上那位。
平常时候,他最讨厌的就是叫他起床的闹铃,现在换做他自己来做这个闹铃,他心中却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期待外加一丝丝报复的快感。
他做到了,在他长达五分钟的呼唤中,他终于叫醒了树上的那半截袖子。
然而在对上那双眼睛的第一刻他就呆住了。
那是一双在他预料之外的金色眼眸,就好像把纯金织进阳光,再埋藏进坚冰里,只有这样的颜色才能形容那双眼眸。
他觉得那双眼睛里有一团睡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