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陵侯府门外立着的两座石狮子,亲眼见证了崔家的衰败和昌荣,却还是一如既往庄严肃穆坐立着。
“怎么还记得跑这一趟给老身请安?这是专门来谢崔家这些年对你的养育之恩?”崔太夫人拨弄佛珠的手一停。
“老身听说了,官家有意赐一座王府,工部已规划图纸做动工打算,这回再见,老身理应唤你一声王爷。”
她仍旧是往前的慈眉善目,说的话却无不带刺。
崔韫容色一白,神色恭敬而拘谨,他虽没回来,也知崔太夫人得知消息后病了一场。
崔宣氏拢眉,轻声:“婆母。”
“阿予,你还心疼他?”
“我年纪是大了,却不至于年老昏聩。”
崔太夫人定定的看着崔韫:“往日都说你聪慧,从不出差池。遇事总能迎刃而解,独独这回钻了死胡同,非要让长辈亲自去请,这才舍得回来看我这个老婆子,怎么,还说不得了?”
她知外界都在议论不休。
更有不少贵妇探望拜访,说着客套的漂亮话,可无声中无非透露一个讯息。
——你们崔家是绝后了。
她这才为此气的晕厥。
可这种事,能怨谁?
细细想来,谁都没错。
也无人能算出,淮安王府能翻盘。崔老太爷隐藏多年的事,纸包不住火。
她语气怅然:“我记得你年少时意气风发,谦和又狂妄,我更记得崔家事变后,你就像是换了个人,循规蹈矩无非是怕被人抓出个错处来,你服侍我于病榻无微不至,对你阿娘细心体贴,更别提你一手带大的绒姐儿。若不是你韬光养晦,你祖父早垮了,整个崔家也垮了。”
她缓缓起身,用拐杖敲打地面:“血脉至亲固然重要,可这十九年,你都姓崔!怎么,是不打算认了?一日如此,自是往后年年也如此。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我跟前说一句闲话?”
崔韫一时间不知什么滋味,直到她听崔太夫人道。
“昨儿夜里,官家来了。”
姬誊没穿龙袍,是最寻常不过的便服。
崔绒眼儿红红的,很不欢迎的瞪着他:“你是抢我二叔的吗?”
“绒姐儿,不可无礼!”
“哼!”
“无碍。”
姬誊朝崔家长辈跪下:“多了一道身份,他也永远都是崔家的子孙。”
“官家请起,这如何使得?”崔老太爷忙上前扶。
姬誊没有半点架子,他只是笑了笑:“老太爷,晚辈该磕头谢恩。”
崔太夫人看着崔韫说,神色化为柔和:“崔家福薄,留不住那个孩子,可上天仁厚,将你给带来了。”
————
姬誊亲自坐镇。
而那些被取缔的学子被召入宫,由太傅协同翰林院共出考题,破格以选贤能。从而补上职位空缺。
此举大胆却无人反驳。
这些时日,崔韫便是有意,也抽不出空来去接沈婳。别说是他,谢珣也忙的脚不沾地。只能一再耽搁。
不同于他们的忙碌,沈婳也忙。
她没再去教学,早间总在屋里关着门刺绣半日,神神秘秘的。天气变得凉爽起来,午膳过后沈婳也有了出门的心思,一怕伤眼,二去各个铺子光顾,时不时再去暮春园听上一出戏,丝毫没有回盛京的自觉。
“周芝芝昨儿夜里发动。生了个女儿。”
郑千喻送来消息:“她那婆母发了好一通的脾气。大骂她没出息,日日喝着她从外头取来的生子偏方,却生了个赔钱货。”
沈婳眯眼:“生子偏方?”
“狗屁偏方,我早问过了,无非是道馆里烧的香灰。这种哪有什么用?愚昧至极。不如多做善事心诚些,道馆的老道也劝不得。也不怕吃出毛病来,胡闹的很。”
“如今何家的日子愈发艰难,听说请产婆的钱还是后头赶来的周夫人付的,周夫人你也见过,她与周芝芝母女二人一样的白莲白气。自然骂不过何夫人。却也闹了一通。要不是何母还顾及周芝芝的爹娘,只怕是存了将孙女抱走送人的心思。”
女娘冷笑:“也是够舍得。”
这种事,其实也常见。
分明只要何储稍稍的低一低他的‘傲骨’,每日花些时间去抄书,秀才的身份就能养活一大家子。
“我过来时,还瞧见何母在你施粥的摊位等着,这是没脸没皮还想着从你身上刮些。”
这话,沈婳却不在意。
“懒得再同这些人算计。”
郑千喻纳罕:“呦,这可不像是沈娘子的往日作风。”
沈婳一手搭在桌上,食指弯曲,很有格调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
“米三娘子,你好歹成熟点,于别人,是救济,于何家,无非是施舍。”
郑千喻:……
就……不是很信。
她狐疑的睨着沈婳,别是自个儿朝自个儿脸上贴金。
在她的打量下,沈婳矜持而端庄。
直到一个时辰后汪续过来。
“你们可知我撞上了何等好戏?路上看一个老妇在地上干嚎呢,可不得多瞅几眼。”
汪续兴奋的看着沈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