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只点了一盏灯。
沈婳手里捧着根发带,代替直尺量着谢珣的尺寸,一一记下数据。
「不是说谢府绣娘缝制的衣裳总是不满意?待我回去,得空亲手给你做一身。」
她说这话,实则是有些虚的。
女娘太久没碰针线了。
久到都快忘了的陌生。
可她面上的气场却是很足的。
谢珣眼角闪过惊讶和喜色。
他比谁都清楚,沈婳将最爱的刺绣弃了足足三年。最后成了她不原谅自身的心魔。
而这会儿,沈婳像只骄傲的猫儿,说话也跟着拿腔带调,她做着手里的活儿:「先前,我钻入死胡同,对刺绣也是避之不及,可却忘了那是我长年累月积攒的本事,绣坊还等着我回去,也总得再拾起来。」
「所以,就先拿你试试手。」
「别动,若是害我弄错了数,我可不会再给改。」
谢珣很配合。
沈婳让他抬手便抬手。
他记得当年山林出事时,沈淳氏拼死护着他,身上挨了数剑。
鲜血滴答滴答从嘴角留出来。烫的被她压在身下的沈雉一个激灵。
沈淳氏的唇一张一合,意识消散间还在不舍的凄凄叫唤。
——我的漾漾。
她至死都在担心,那个最娇气的女娘。担心她身子孱弱再无人照料,担心她知晓此事后的伤心欲绝。
念及此,谢珣未曾察觉帐外的动静。
崔韫入内,目睹的就是这一幕。
女娘微微踮着脚尖,攀上谢珣的肩。她眉眼弯弯,两人凑的很近,在崔韫眼里,好似下一瞬,两人的唇就能贴上。
男子黑眸沉沉,仿若涌着一摊浓稠的墨,更在一瞬间卷起波涛汹涌的呼啸海浪。
他周身的气场变得森冷,铺天盖地的参透过去。
沈婳瞧见崔韫,漂亮的眼儿一眨。
先前,她同何储定下婚约,沈雉一个读书人,愣是将其揍的鼻青脸肿,后还气的茶饭不思,整日跟在她身后。
——我已然手下留情了。
——嫁什么人,阿兄养你一辈子不好吗?
故,沈婳到底没将崔韫的事,告知谢珣。
可崔韫多多少少是有些阴魂不散在身上的。
他的心思,沈婳收到了。
可……追的委实也太紧了些。
沈婳迟疑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可没有先前她同谢珣说偷情二字来的柔情似水。
女娘甚至,面上没有半点惊慌失措。她是一点也不在意事情败露被瞧见吗?还是,这就是沈婳最后给他的答案。
崔韫的心猛的下沉。
谢珣有些意外:「崔侯?」
「你怎会在此?」
他再去看沈婳,屋内点着炭火,女娘身上不过是披了件单薄的外衫。身上并无其余配饰,头发披着,便是妆容也洗了去。
干干净净的。
少了一份明艳,多了三分楚楚动人。
很快,谢珣语气凝重,温和的情绪难得有不虞之色。
「女娘名节何其重要,沈娘子尚未出阁,你便是要入内,也该在外询问一二。怎能随随便便踏入?」
「若是让外人瞧见,岂不是毁了她的名声?便是清白,只怕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崔侯是最重规矩的人,这一点应当无需我提醒。」
这些话,明明是崔韫该质问的。
可喧宾夺主却出于谢珣之口。
实在荒谬了些。
谢珣凭什么?就凭沈婳在意他吗?
崔韫一步一步走过去,面色的血色,一点点散去。
下一瞬,女娘的手腕被人攥住。一股力,毫不犹豫的将她同谢珣拉开。
她重重的砸到崔韫怀里。
谢珣愣是看直了眼。
「你——」
下一瞬,凌厉的风从他耳侧传来。
谢珣不妨,生生受了这一拳。他身子踉跄后退。
他「嘶」了一声,右脸疼的麻木。
「谢世子还不滚吗?」
崔韫仍旧是平素矜贵冷峻的模样,他用帕子擦了擦手,又弹了弹衣袍,仿若动手的不是他。
谢珣:「崔侯大抵是误会了。」
沈婳傻眼。她下意识要跑过去,腰身却被崔韫勾住。
「你打他作甚!下手怎这般重!」
崔韫眼里的晦暗深深:「心疼了?」
他似觉得有趣,不由低低的笑,笑的沈婳直发毛。可很快,见谢珣没走,笑声又蓦地消失。
「你是真不怕死啊。」
谢珣无奈,也知他误会了:「这件事,我还是愿意解释的。」
「我和沈娘子并非你所想。我今夜过来无非是——」
谢珣一顿。
很快,他沉默了。
大半夜同女娘共处一室,还迷晕她身边的影卫。这件事貌似如何也解释不清。
他这般,成了崔韫眼里的挑衅你。
沈婳恼怒的去拍崔韫死死收在她腰间的手。她脾气上来:「谢世子就是来同我私会的。」
「我还要给他缝制衣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