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根明显就是个没眼色的,大概是见到了一二十年都没看到的熟人,而且这人还曾经是他梦中的女神,所以言语很是热络: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我听说你回城后就调走了,现在是在哪个单位上班吧?你们知青回城应该都落实了工作的......
李长根絮絮叨叨个不停,宋思慧脸上的那点笑有些僵,正要开口,李长根就一拍大腿嘿了一声,当初县城里那个革委会主任你还记得吗?
宋思慧的嘴一下子跟灌了胶水似的,黏得张不开,含糊应了一声:记、记得。
就是叫季卫红的那个,一肚子坏得出水的,在他手下打死了好几个人,不知道你们那时知不知道。
听、听说过......
那个季卫红啊,当年还一直拦着你们几个知青不让回城来着,你们知青点的就没人不恨他的。
这人啊,就是不能做恶,当年不报,只是时候没到,等时候一到,报应就来了。
自打他那个革委会主任被撸了以后,季卫红脾气就越来越坏了,后来去了医院,说他那是精神病,是武疯子,会打人的那种。
难怪批斗的时候他打人那么狠,逮着就往死里头打,敢情就是有病症啊!
你们走后没两年,他老婆被打得受不了就跑了,后来有天他在街上发病,抓着一个人就打,把人给打得都开瓢了。
那人一边喊救命一边推他,你说巧不巧,季卫红被推了一个跟斗,后脑勺正好磕在一块木板上,被木板上的一根长铁钉给钉死了......
宋思慧脸色一阵发白:既然是病,他当时没治吗?
治,怎么没治,可这疯病哪里是治得好的?每回一吃药就安静几天,没几天就又犯了。
李长根压低了声音,听说他抄别人家的时候,私下收了不老少的金银财宝,全治病给花光了。
他自个儿的病治不好不说,他那个女儿也跟着犯病了,疯病!他家里也没人管,他女儿一发病,他们就把她绑起来,跟绑条狗链子似的,后面他女儿有一回发病,砸断了绑着的铁链,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然后他儿子还得了个什么癌症,结果他家里没钱治,没两年他儿子痛得受不了,自己撞墙死了,季家算是断了后了......
宋思慧脸色难看极了,赶紧打断了李长根的话:
长根哥,我那趟火车马上要到了,我得去候车室先候着了,以后得空了再聊。
说完拔腿就跑了,仿佛后面有鬼追着似的。
赶火车那确实急,李长根哎哎地应着,正要去售票窗口买票,突然又想了起来:
哎,思慧妹子!你现在在哪个单位上班你还没说呢,回头我往哪儿找你?思慧妹子——
虽然已经快半夜了,候车室的人依然很多,人声嘈杂,嗡嗡的声波让人脑袋发胀。
见宋思慧把票递给候车室的工作人员检票后就一头跑了进去,估计根本没听到自己在后面喊她,李长根只能先转回去买票了,打算等买了票再找进去找人问个联系地址。
宋思慧不是没听到李长根的喊声,可是她完全不想应,进了候车室后,直接找了一个工作人员,悄悄塞给他五块钱:
同志,我是12点钟那趟车,这里面太闷热了,我有些不太舒服,麻烦你带我先去站台上吹会儿风。
大夏天的,候车室里什么人都有,汗酸味、脚臭味、馊味儿混合成一股庞杂而奇怪的味道,确实让人几欲窒息。
一看对方是个女同志,再加上手心里还被塞了五块钱,工作人员自然也小小地放了放水:行,跟我过来吧。
径直通过工作间把宋思慧带到了站台上,你在这儿等着吧,一会儿火车就来了,你可别乱跑,出了什么事我是不负责的。
宋思慧连连道谢,瞥见李长根也进了候车室,正在四处寻找着人,连忙把身子藏在了一根柱子后面,免得对方会透过玻璃窗看到她。
都说他乡遇故知是人生一喜,可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跟李长根说话,一点也不想再回想起那段知青岁月,更加不愿从记忆深处翻出那个刻意想遗忘的人——
季卫红!
一想到那个人的名字,她就忍不住想起那几个潮湿闷热的夜晚,对方肥硕的身体和那张亢奋的脸......
宋思慧捂着脸沿着柱子慢慢滑坐到了地上。
她不想的,她也不想的。
可是不这样,季卫红就卡着她的申请不同意她回城——
呜——
火车长长的汽笛声打断了宋思慧那段不堪的回忆,宋思慧连忙抹了抹眼睛站起身,在火车堪堪停稳后就急急挤上了车,运气很好地找到了一个空位置坐下。
这处的中间站停靠时间很短,也就是三四分钟的样子,火车已经重新开动起来。
绿皮火车是没有空调的,只隔一段有一个老旧的电风扇在那里嘎吱嘎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