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九年
十一月初三,乾清宫
“皇上, ”群臣议论后, 大学士王掞首先行礼启奏, “此次入藏, 我军败绩已定。六千余人,怕是全军覆没。微臣斗胆, 请万岁就此罢兵,令将士退守边陲,切勿再行冒进。”
“微臣附议, ”兵部尚书逊柱上前一步道, “西藏民情复杂,地形艰险, 我军孤军深入, 人疲马倦, 实在不易行军。更何况,如今拉藏汗已然亡故,策凌敦多布在藏地站稳了脚跟,不仅占领了大小昭寺, 更控制了拉萨城,几乎等于掌握了西藏全境,我军再行进入无异于羊入虎口,只怕损失会更加惨重。”
本就不愿再行战事的一众老臣闻此都纷纷附和,大殿内一时竟是罢兵休战之声。
“胤禛,你怎么看?”康熙爷声音低沉, 听不出情绪。
四阿哥从军报上移开目光,拱手俯身道,“依儿臣想,策凌敦多布能在藏地横行若此,与此前联合第巴桑结嘉措脱不开关系。当初,拉藏汗得朝廷扶持,为了对付桑结嘉措,不惜废黜了原六世达/赖仓央嘉措,另立了益西嘉措。可是,黄教信众大多并不承认益西嘉措的正统身份,拉萨三大寺的上层喇嘛们更是公开反对。黄教在藏地影响深远,于民间几乎占据着统治地位。我军受拉藏汗援请,自然不得民众支持。这一问题若不得解决,再贸然进军,只怕会旧事重演。”
“四哥未免太畏首畏尾了!”
十四阿哥突兀地站了出来,“皇阿玛,儿臣认为,此次我军虽然战败,却也并不是一无所获。西藏的真实情况我们已经有所掌握,策凌敦多布经此一役也必然要休养生息。而准噶尔的主力一直被富宁安等牵制在漠北,此时正是我大清一举平藏的好机会。若是一拖再拖,让策凌敦多布缓过神来,只怕会就此扎根藏地,成为我朝又一大隐患。”
“十四贝勒的话有理,”此时已升任文华殿大学士的萧永藻同上前一步道,“策凌敦多布率军入藏,本就是一步险棋,若是让他成功占据西藏,与策妄阿拉布坦南北相协,互为犄角,那我大清势必更加被动,准噶尔恐会就此卷土重来,边关只怕又要连番动荡了。”
主战派依言都站了出来,与主和派你一言我一语,整座大殿都喧闹了起来。
“行了!”
康熙爷轻叹口气,缓慢起身,“今日就议到这里,先回去吧。”
众臣恭送万岁,乾清宫大殿一时又安静了下来。
外面的天阴云密布,像是一块儿巨大的黑色毡布,无声无息间就笼罩住了整座京城。
回府的马车上,四阿哥与十三阿哥同坐。
“胤禵今日倒是很胸有成竹的样子,”胤祥尚有些担心,“只是皇阿玛那儿还看不出是什么意思。四哥以为,皇阿玛会继续用兵吗?”
“皇阿玛在对准噶尔的问题上,一向十分果决。更何况,这次还牵扯西藏、青海两地的安宁。”
四阿哥捏了捏抽痛的眉心,“只不过,眼下形势复杂,皇阿玛若想再出兵,必须想办法缓和与黄教的矛盾,让藏地民众看到朝廷的诚意。像胤禵那样,一味用强,只会适得其反。”
雍亲王府
吃过午饭的苏大公公,难得闲情逸致地满府溜达,一路到了东路的排房,就往七喜儿的住处走去。
因七喜儿与梁九功的关系,加上那张与德柱轮廓相似的脸,苏伟对他一直保持着疑心。
不过,这孩子倒是意外的老实听话,自从进府以来就从没擅自出去过,苏伟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让干就什么都不干。
而且,从不在主子面前耍尖儿卖乖,每次碰到府里的各位主子都一副恨不得把脑袋插进脖子里的模样。别人冲他说话大声一点都能吓他一蹦,胆子小的让苏伟想找他毛病都找不出来。
但是,这兴许也只是表面现象,毕竟他进府还不到半年。当初,小英子刚到他身边时也是傻乖傻乖的,跟了他没两年,就蹦蹦哒哒的跟个猴儿似的了。
这样想着,苏伟已经走到了排房外侧,没几步就看到了正坐在门槛上搓衣服的七喜儿。
“怎么这时候洗上衣服了?”
“师父!”
七喜儿又被突然开口的苏伟吓了一跳,想要站起来,可是满手胰子沫。
“好了好了,”苏伟连忙摆摆手,从旁边拖了个小马扎坐到了七喜儿对面,“师父没什么事,就是过来溜溜弯儿。”
“噢,师父是该多歇歇的,您平常太劳累了,”七喜儿可见的有些紧张,重新捞起盆子里的衣服开始搓。
苏伟往那件深蓝色的太监服上使劲看了看,只看见几个颜色已经极淡的小点儿。
“大厨房的师父在做鸭血汤,我过去时没看见,溅到身上了,”七喜儿一边努力地搓着衣服,一边向苏伟解释道。
“嗐,就那么一点儿,差不多就得了,这衣裳也不在主子面前穿,”苏大公公很不在意地道。
七喜儿难得地露了点儿笑模样,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愣,“对了,师父,你坐着,我给你倒茶!”
说完,也不等苏伟回答,七喜儿就带着一手胰子沫,甩的四处都是水,转进房里倒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