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一年
四爷府
傍晚,东小院里一阵鸡飞猴跳,堂屋里两个你追我赶的身影时不时地碰翻烛台,踢飞凳子,苏公公的喊叫声更是不绝于耳,守在院子里的若干奴才尽皆装聋作哑。
侯在廊下的张保、张起麟围着怪模怪样的库魁,好奇心十足地研究着他的络腮胡子,包得滚圆的头巾,塞得鼓鼓的夹层衣服。
“我说,你们两个是怎么想出来的?”张起麟从库魁脸上拽下一绺羊毛胡子,“你们就不怕当场被发现?”
库魁呲着牙,揉揉腮帮子,“跟我没关系,都是苏公公的主意,他说他都安排好了,我才跟着去的。”
张保靠在廊柱上,斜斜嘴角,“你也真听他的话,这要是出了事儿,咱们几个谁也担待不起。”
库魁老实巴交地叹了口气,“我哪说得过他啊,就苏公公那张嘴,不到半刻钟,我就懵里懵登地跟着上车了。”
“哎,对了,”张起麟把胡子贴在自己脸上,眼睛里冒出探究的光芒,“我听说,苏公公还特地准备了假金锭子,你们这霸王餐的局儿布的挺深啊。”
库魁干干地砸了咂嘴,还没说话就听张保冷哼了一声,“就苏培盛那针别儿大的小心眼,说他是为了布局准备的假金子,还不如说他就是舍不得花钱!”
张起麟瞥了张保一眼,“那可不一定,苏公公有时候还是很豁得出去的!”
“额,那个”库魁挠挠后脑勺,略尴尬地插嘴道,“其实,苏公公是压根就没钱了。他跟我说,上次买东西花了八百两,积蓄都用光了。这做假金子的花销,还是我付的呢。”
堂屋内,四阿哥气喘吁吁地坐在一团乱的榻子上,苏伟揉着被打疼的胳膊一挪一蹭地凑过去,“爷,你消气了?怎么说,我今天也立功了啊——”
“立个屁功啊!”苏伟不说还好,一说四阿哥抄起手边的垫子就甩了过去,“爷养那么多人白养的啊,用你立什么功!你就没想想出事了怎么办?”
“能出什么事儿啊,”苏伟闪过飞来的垫子,又呲着牙揉揉不小心扭到的后腰,“我都做好安排了,再说光天化日的,我这不也都好好回来了嘛。”
“你再给我废话!”四阿哥作势又要站起来。
“好,好,”苏伟连忙伸手做安抚状,“我以后都乖乖的,再也不做危险的事了。”
四阿哥喘了口粗气,恨恨地别过头,苏伟扁了扁嘴,又往四阿哥身边凑了两步,“爷,你别生气了,我以后做事都跟你商量还不行吗?再说,我这也是担心啊。万一,那个马廉探到了东小院的事儿,不是更危险吗?”
四阿哥没说话,依然别着头,苏伟捧着垫子坐到四阿哥身边,“主子,我听那个何舟说了,他们主要是想探听你书房里的事儿,以后爷得让傅鼐他们小心点儿了。大阿哥既然想知道爷对朝中之事的安排,马廉这里套不出来,他说不定会从门人那里想办法,傅鼐他们身边保不准就有大阿哥的人。”
四阿哥叹了口气,面色总算缓和了一丝,“这些爷心里有数,咱们迁府的时日毕竟还不长,别说是身边的奴才,即便是傅鼐他们本人,爷也并没有全然信任。在商议朝中之事时,我从来没有表露过真正的企图,也尽量收敛野心。因而即便大哥从他们嘴里得知些什么,也应当无甚大碍。”
苏伟愣愣地看了四阿哥一会儿,抿了抿唇,“哦,那还好……我还听见马廉有一个弟弟,好像还在官场,何舟提过仕途什么的。”
四阿哥冷笑一声,“他既然敢干背主求荣的事儿,就肯定是有所图。不过这也好,他这个软肋,别人能捏,咱们也能。”
苏伟眨巴眨巴眼睛,“爷打算现在动手吗?”
四阿哥摇了摇头,“现在没必要,爷让人暗中看着马廉的弟弟就是了。他既然能当大哥的眼睛,就也能当咱们的嘴,若是打草惊蛇了,他这颗棋子就没什么大用了。”
五月,福晋院里的芍药开的艳丽,一时竟强了牡丹的风头。
堂屋里,弘晖站在福晋跟前背颂《论语》中的一段,“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现,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恩,”福晋微扬着唇角点了点头,“书背的倒还熟,这其中的义理你再跟额娘说一说。”
“是,”弘晖像模像样地拱了拱手,“孔子是说,做人要勤奋好学,坚持理念;如果君王无道,就不要出来做官;如果国家不安稳,就不能躲在家里,遇到开明君主,就积极入世,得不到重视,就隐退山林——”
“只知其表,未知其里,”弘晖说到一半,外间传来四阿哥的声音。
福晋闻声,赶紧起身行礼,“给爷请安,这大中午的,爷怎么过来了?”
四阿哥走进屋门,扬了扬嘴角,“爷刚用过午膳,出来走走,弘晖近来似是常来你这儿啊。”
“儿子给阿玛请安,”弘晖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只是在抬头时偷着冲四阿哥眨了眨眼睛。
福晋恭敬地给四阿哥奉了茶,“弘晖近来功课不甚努力,师父们也不敢使劲拘束他,妾身只能时常管管他,免得他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