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年
毓庆宫转弯处,太子一身杏黄色金纹蟒袍,手里拿着根檀木杆儿的毛笔仔细端详着。
苏伟跪在地上,极力地镇定自己。小初子站在太子身后,时不时好奇地瞅瞅跪在地上的太监。
“这是文坊斋的笔?”太子轻声道。
“是,”苏伟垂着头应了一声,“是文坊斋老师傅做的。”
太子低头看了看苏伟,蹙着眉心想了一会儿道,“你,是老四身边的?苏培盛?”
“奴才正是苏培盛,”苏伟又叩了一个头道。
太子点了点头,“起来,收拾收拾地上,别瞎了这些好东西。”
“嗻,”苏伟行了礼,麻利地将散在地上的几支毛笔装进盒子中,只剩下一支被太子握在手里。
“这笔,如今不好得了?”太子冲苏伟道。
“是,”苏伟躬身,“老师傅年纪大了,不肯轻易给人制笔了,都得是熟客才肯给几分面子。”
太子笑了笑,“这是手艺在身,不惧权贵啊。”
苏伟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太子又低头看了一会儿,将笔递给苏伟,“我记得,他提起过你……好好收着。”
苏伟接过毛笔,微微掀眉,太子转身而去,杏黄色的背影在高高的红墙中渐远,束手的身子竟越发显得单薄。
索额图府邸
索相已显老态,在庭中缓步时步履渐慢。
其子格尔分,由后赶上,呈上门下之人的来信,索额图拆开信件看了看,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阿玛,杜默臣怎么说?”格尔分略带焦急地问道。
索额图将信件递给格尔分,“如我所料,就是高士奇那老匹夫!”
格尔分一目三行地过了一遍来信,微蹙起眉心,“高士奇的秘折呈给皇上的时日不短了,可皇上除了北巡时监视各位皇子再无其他动作。儿臣想,高士奇那儿估计也只是得了些许风声,并无实据。”
“不管高士奇向皇上密奏了什么,咱们都得小心为上”索额图站在廊下,目色深远而繁复,“如今太子的位置是如履薄冰,赫舍里氏也是站在了悬崖边上。”
苏伟到南书房门口时,碰上位熟人,“年大人,”苏伟略略行礼。如今年羹尧为庶吉士,天子近臣称声大人不为过。但他也是六品内监,在这个人面前,不能太下自己的身份。
年羹尧点了点头,“苏公公,贝勒爷刚还问起你了。”
苏伟将将一笑,抱着盒子脚步匆匆地往南书房西暖阁去了。
进屋时,四阿哥正坐在书桌后写写画画,一旁只有张保躬身伺候着。苏伟挤眉弄眼地向张保使眼色,却听四阿哥头也不抬地道,“去哪啦?买支笔磨蹭到现在?”
苏伟耸拉下肩膀,凑到四阿哥桌前,张保躬身退下。
“不是我磨蹭,是那老师傅现在名头响了,成难对付了,”苏伟扁着嘴道,“爷嫌弃内务府的笔,我又不能在外声张,那老师傅不知道自己伺候的是谁,整天随着性子来。”
“随着性子来?”四阿哥嘴角弯弯地抬起头,“你也好意思说人家随着性子来。平时让你去买毛笔,总是推三阻四地舍不得银子,今天怎么这么听话啊?”
苏伟斜着眼睛往外瞅瞅,他就知道张起麟那厮不可靠,什么事儿都打小报告,“主子,李格格那儿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我知道你担心我,怕李格格一冲动干出什么事儿来,可就这样关着总不是办法啊,福晋那儿迟早也要问起的。”
四阿哥扫了苏伟两眼,低头翻了翻折子,“爷现在忙得很,没工夫搭理那些琐事,就先让她关着,省得碍事。”
苏伟眨巴眨巴眼睛,拄着下巴趴在桌子上,“爷,我想到个办法能让李格格消停下来,保证不碍你的正事儿。”
“什么办法?”四阿哥打开毛笔盒子,捡了只新的泡在水里。
苏伟抿了抿嘴唇,“奴才记得李格格的父亲李文烨是一府通判对?”
四阿哥想了会儿,点点头,“对,是个通判,一直也没什么功绩,爷都快把那人给忘了。”
苏伟扬起张假狐狸似的笑脸,冲一直忙忙碌碌的四阿哥道,“爷给那李文烨升官。”
入夜,毓庆宫
太子歪在榻子上,接过小初子递来的一只木盒。
掀开盖子,盒中装的是大大小小数十只毛笔,有的已经用过,有的还是半新。
“这些都是文坊斋的笔,”太子拿出一根极细的墨毫,“这是德柱第一次给我买的,他不知道我会不会用,呈上来时小心翼翼的。其实我知道,他是看我用不惯内务府的笔,跑了多少个地方,试了多少根才找来的。”
小初子抿抿嘴唇,“公子对殿下一贯是最用心的。”
太子弯了弯嘴角,手在盒子里一一抚过,“如今他不在了,爷用那文坊斋的毛笔竟也不觉得哪里好了。”
“殿下……”小初子想说些什么,却终没能开口。
十一月,已入深秋,忙着丈量土地的湖广一处,却出了岔子。
“年遐龄?”苏伟眨巴眨巴眼睛。
“是,”四阿哥叹了口气,负手站在书架前,“年遐龄跟郭绣参奏黄梅县知县李锦亏空地丁银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