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认真算起来,敖灼尚未遇见显圣真君的时候,便已经与意安结下了仇怨。她倒也坦诚,毫不掩饰自己与堂堂鬼王有多不对付,三不五时就要去酆都城闹上一场。
也是托敖灼的福,鬼王宫已经先后重建了七次,西海红·龙也被亲生老爹追杀了七回,活脱脱就是在上演伦理悲剧……
“我眼下可是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
重伤在身的敖灼对着显圣真君一拱手,假模假样地告饶:“任凭意安医术多出众,二爷也不要让我送上门受欺负了吧?”
真君凝眉回望着她,一时未语。
倒是哮天犬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可是,以三公主的脾气,要是当真这么讨厌那鬼王,怎么还会时常前往酆都……”
如果说从前的她尚未成年,又没有趁手的本命法器,姑且不是意安的对手也就罢了。毕竟小魔头如此记仇,一次两次没有把债讨回来,后面再去三次四次也说得通。
但问题是连哮天犬都明白,自她养成掌珠后,实力都不能说是拔升一截,那已经完全是日新月异了。神宠虽没有见过那位凤子,却对自家主人的本事相当有信心,既然敖灼对上显圣真君都能战个痛快了,没道理这么多年都不能与意安清算旧账。
要知道,西海小魔头可不是眼里能揉沙子的人。若是与那鬼王相处不来,她算完账之后,恐怕巴不得与意安此生不复相见呢,才不会千里迢迢地专程跑去酆都。
疾犬毛茸茸的脸上满是茫然,只觉自己真是搞不懂魔头的心思。他如今自认与敖灼亲近许多了,便不想藏着掖着,正要把自己的疑惑问出口呢,却听得身边的主人缓缓吐出一口气,依稀像是一声长叹。
“……也罢。”
真君看着摇椅上的龙女,分明应该是高高在上着俯视的姿态,他却没有一点盛气凌人的样子,只是轻声道:“若三公主此时不想见客,便安心休养,我不让旁人扰你就是。”
西海魔头便笑着道了谢。
她是一早就在真君殿住惯了的人,卧房与书房被定期打扫得一尘不染,仙侍们对她爱吃爱用的东西也是门儿清。因真君不喜呼奴唤婢,这些仙侍长久以来都派不上什么大用场,直到遇上四海金尊玉贵的小祖宗,再怎么娇养起来都不为过,服侍她说不定比服侍杨戬这位正主都要更用心些。
再加上岭山郡一役后,连哮天犬都与她友好相处了,真君殿上下再无一人与敖灼作对,她在这里的日子便更加舒心自在起来。
只有一件事还让她挂在心上。
“二爷,咱们有难都能同当了,此时更应该共苦啊。”
西海小魔头愣是把药碗端出了酒杯的架势,敬向对面的显圣真君:“干了?”
真君苦笑,却也只能跟着端起自己的药碗,配合着与她碰杯。
“杨戬先干为敬。”
他一仰头,果真把药汤当做醇酒佳酿般一饮而尽,喝完了不算,还把空碗倒转过来晃了晃,一边示意自己已经“干了”,一边抬眼无声地敦促着:三公主,只敬不饮可不是“酒桌”上的礼数啊。
真君的神情颇为无奈,眼底却带着一点笑意。
近日真君殿的药材流水似的用出去,管它是什么千年人参还是万年灵果,只要合用便绝不肯吝啬,统统被熬进了西海小魔头的药碗。因她是水族,真君还曾动过念头,想要把昆仑灵泉引至殿中,造一灵池以便敖灼疗伤。只是被她想法子拦下了,说是疗伤期间正该静养,可没有挑着这个时候大兴土木的道理。
“况且这么大动静,只怕要惊动整个玉虚宫了。”
一向不靠谱的小魔头,还曾拿她自己开过玩笑:“届时二爷要怎么对外说?造这么老大一池子,不养鱼,专养龙么?”
……也无不可。
彼时的显圣真君看着慵懒托腮的小魔头,心底深处似乎有个声音这样说了,却轻微得如同幻觉,还不等他听清楚便先行消散了。
真君一门心思地替敖灼疗伤,唯恐这尾才华横溢的红·龙不能恢复如初,别说是殿中珍藏的天材地宝了,要不是敖灼警醒得很,没有留下半点可趁之机,他还想要把自己的灵力渡给她。
红·龙前前后后拦了他几次,最后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包袱都不卷就要作势离开真君殿,才终于结束了这场艰难的攻防战。
哮天犬在旁边看得,那真叫一个目瞪狗呆。
——西海小魔头第一次跌这么大的跟头,他便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家主人照料起重伤在身的敖灼,居然能比从前还要更加细致与体贴,甚至显出了几分莫名所以的坚持,仿佛那颗带着裂痕的龙珠一日不能复原,显圣真君便一日不能放心。
哮天犬不是不懂龙珠之于四海敖氏的意义,可是,从不愿强人所难的显圣真君突然这么固执起来,似乎把那颗红·龙内丹看得极重,完全是一副无论如何都要治好敖灼的样子,实在是让他这个神宠不能不担忧。
“主人也要多顾念自己些。”
满心忧虑的神宠只能低声劝着:“您也伤势未愈,也是要好生休养的时候,三公主那边固然重要,主人也不能完全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