哮天犬的悲伤无人能懂, 不过暂时也不用管他。
虽然化身改扮的事已经说定了,但这只是第一步而已:有了新娘人选,自然还要有娘家婆家,迎亲送嫁, 乃至于喜服嫁妆等等琐碎。
他们之所以定下这个计划, 为的就是不想打草惊蛇, 所以该准备的都要一一准备齐全。否则, □□地凭空变出一个落单的新嫁娘,还赶巧出现在这个人人自危的当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有诈?
“那要如何?”
敖灼看一眼垂头丧气的哮天犬, 唇角便往上弯了弯, 话却是对着显圣真君说的。
“不然就乔装成远方送嫁的队伍,途中路过岭山郡,留下来歇歇脚?”
如此一来, 便不需要纠结新娘的家世背景了,反正山长水远, 那邪祟总不能当真飞去新娘家乡, 打听清楚了再回来劫人。有这来回耽误的功夫, 他想劫掠的目标早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真君却说不必这么麻烦。
“送嫁队伍还需要不少人手,人越多便越容易露出马脚, 不如扮成个要为心上人殉情的女子, 届时一身婚服, 找个偏僻的地方寻短见,于情于理也能说得通。”
还没嫁出去就被提前安排成寡·妇的哮天犬:“……”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真君当场编话本的敖灼:“……”
果然, 果然是武王伐纣时便以多智善谋闻名的战将啊!
看这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 平平静静就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好家伙, 还一开口就先编死一个“心上人”。
输了输了。
西海小魔头的眼神都虚了片刻,勉强抓回思路后,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若是要殉情,岭山郡便要先有一场白事,且死的最好还是个尚未成亲的男人……”她眼眸轻转,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若有所思地看向杨戬,“二爷,是先前庙中的那个人……?”
小魔头的话只说了一半,真君却显然听懂了。
抚弄黑骨折扇的手微微一停,杨二爷安静地垂下眼帘,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声音却突然像是从九重云霄之上吹落的风,高远得不可捉摸,拂过人间时带上一点无私无欲的淡然。
“他寿数将尽了。”
“……”
敖灼眨了眨眼,想着那个在真君庙与杨戬擦身而过的年轻人,她是何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瞬间就把那个凡人的形貌在脑海中重新勾勒出来。
——浓眉大眼,身形健壮,站在人群中就像是一方长了腿的梁木,进香时胳膊一伸一曲,衣服下虬结的肌肉便当即鼓出了形状,看着就有一身用不完的力气,一个打十个也轻而易举得很。
但他参拜的时候极为虔诚,三个响头直接就邦邦磕下去了,声音之大甚至惊动了一旁正忙着调·戏心上人的龙女,不由睁开眼看了过去,只见这凡人正要以额触地,弯下去的脖颈肤色沉暗,纹路也清晰可见,显见着是常在日·头底下干活。
他跪在蒲团上,像是一块沉甸甸的顽石被压在神像脚下。
彼时的西海小魔头却突然眯了眯眼。
在凡人眼中,他身强体健,正是最能卖力气养家糊口的时候,该是许多小老百姓都中意的女婿人选。
但是在敖氏真龙看来,这么个一眼看过去就能活到一百岁的年轻人,却像是即将沉落的夕阳,光亮的生机正一点点从他的身上剥落,阴沉的死气逐渐侵蚀而来,连最后一点余晖都要被吞噬殆尽了。
凡间修士尚有相面之术,能断祸福吉凶,判寿数短长,更何况是显圣真君与西海红·龙?
“……我先前也瞧了一眼,那人面无异色,眉宇平阔,既不像生着病也不像为非作歹的恶人。”
敖灼原本的笑容不知不觉便淡去了,她沉吟片刻,征询似的看向显圣真君:“那便是天命如此了?”
寿命这东西说来玄妙,但是于凡人而言,却并非全然不可预测。
——鬼域之中,酆都城内,有一法宝名曰“生死簿”,顾名思义,上书人、妖、兽三族的生死功过,大到享年几何,小到生前事迹,桩桩件件都记得一清二楚。待时刻一到,便有手持分册的鬼差前来引渡亡魂。
所谓“阎王叫你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便是这个道理了。
听起来像是他们鬼域一手遮天,能肆意玩弄生死了吧?
但其实不然。
那东西同太虚玄光鉴一样,乃是天地自行诞育的法宝。
比如,昔年上古大神共工怒触不周山,天倾西北,日月星辰移转,至昆仑绝顶时,万道光辉凝成一面巨镜,可探天地,究命轨,溯前尘,追后世,辨真伪,照善恶。因威力无比,遂由元始天尊亲自看管。
这便是昆仑至宝,太虚玄光鉴。
而生死簿的来历却要靠后些。
女娲娘娘抟土造人,又炼五彩石补天,是为大地之母。凡间生灵受其庇护,世代繁衍,知生而不知死,肉·体腐朽后魂魄无归,只能漂泊游荡。女娲娘娘观之不忍,日夜悲哭乃至泣血。
天地若有感,遂辟鬼域,女娲三滴血泪化作生死簿,掌管地上人、妖、兽三族生死,寿数命途乃天道所书